张御史微的一哽,面现犹疑之色。
刘桐冷觑着他,拔高了嗓音,“本官再问一次,奉何人之命?”
张御史闭了闭眼,躬身道,“奉副都御使傅大人之命。”
“哦....”刘桐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旋即他脸色一沉,喝声道,
“来人,将副都御使傅廷玉拿下,本官怀疑他无端陷害忠良,要拿他去锦衣卫审问。”
刘桐话音一落,四下倒抽凉气。
堂堂副都御使,正三品大员,刘桐说拿就拿,锦衣卫之权柄果然震慑朝野。
张御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失声道,“刘指挥使,您此举实在不合章程....”
“不合哪个章程?”刘桐冷冷质问。
张御史思及锦衣卫之权柄,直属于皇帝,可闻风而动,逮捕任何人,他生生闭了嘴。
一旁迎候的礼部官员,见事情越闹越大,牵扯到锦衣卫,不由汗流浃背,连忙朝刘桐拱手,
“刘指挥使,这里头些许有误会呢...”
傅伦的衣裳是礼部所领,礼部也脱不了干系。
刘桐一个眼风都没给他,只挥了挥手。
几名锦衣卫上前将张御史带走。
傅伦根本没料到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护了他,他战战兢兢地朝刘桐拱手,当即便要下拜,“刘指挥使....”
刘桐连忙搀住他,“傅大人,不可!”
落在众人眼里,便觉傅伦与刘桐颇有渊源。
傅伦心中十分复杂,他算清流之人,无意与刘桐扯上关系。
可刘桐救了他,他又不得不感激。
“刘指挥使,在下与副都御使傅大人算是同宗,在下不知他为何会算计于在下,还请大人明察!”傅伦退后一步,朝刘桐施礼。
刘桐颔首,“傅大人放心,在下定查个水落石出。”
待他离开,众人立即围住傅伦,“先生原来是傅氏后人?”
“早观先生气度不凡,原来是太傅之后。”
傅伦一面应承,一面捧着衣裳头疼不已。
也有人劝道,“傅先生,快些寻个地儿去换身衣裳,回头被几位阁老瞧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傅伦也穿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寻礼部官员求助。
门口忽然涌上一大堆官员。
为首的是一身大红官服一品仙鹤补子的程康,在他两侧簇拥着的是当朝礼部尚书韩玄,与吏部尚书柳钦,此三人乃大晋文臣之首,众人连忙退开纷纷跪下行礼。
程康摆摆手,很是礼贤下士,“快些起来,快些起来...”
傅伦伏地而起,后背那补子不经意便落入人眼。
傅伦揩着汗,满脸晦气,拼命往人群后挤,可众进士谁也不敢冒头,纷纷跟着往后退,傅伦僵住,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垂首不语。
这个时候撞上阁老,他哪还有机会去换衣裳?
老天爷存心把他往死里整。
韩玄瞥到了傅伦那补子,脸色登时一变,“你是何人,这身赐服是哪里来的?”
大晋有一种特殊官服,名为赐服,乃皇帝对有功者额外的赏赐,是殊荣的象征。
大臣赏赐飞鱼服或蟒服,而普通百姓,可赏赐这种进士服,身后绣些补子以示荣耀。
近来也有民间绣房,暗中绣这样的赐服售卖,某些胆大的富商或地痞穿着这样的赐服,四处作威作福。
礼部管辖礼服仪制,韩玄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
撞在阁老的枪口上,傅伦想死的心都有,他连忙扑跪下来,“学生有罪...”
那礼部官员立即将刚刚的事禀报了三位阁老。
牵涉当朝副都御使,三位阁老脸色讳莫如深。
傅伦战战兢兢磕头,“大人,学生这就去换了衣裳来...”
“倒是不必...”
门口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孙钊捧着一道诏书越众而来。
傅伦对上孙钊那张脸,霍然僵住。
这不是陈四爷药铺的管事吗?
孙钊饱满笑意朝傅伦颔首,旋即将诏书往柳钦跟前一递,
“奉上皇之命,任新科进士傅伦为翰林编修,翰林编修穿六品鹭鸶补子,无碍吧?”
柳钦脸色一变。
太上皇这是要干预吏部职权,
“孙提督,此事圣上知道吗?”
孙钊唇角微微一扯,“柳大人什么意思?”
柳钦还要再驳,身旁寻思许久的程康扯了扯他的袖子,矍铄的眼打量着傅伦,
“傅先生,家中几口人?”
傅伦缓缓回神,诚惶诚恐回道,“学生家里四口人,父母故去,只有内子并一子一女。”
“女儿多大了?”
“马上及笄。”
程康抚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韩玄与柳钦都是人精,瞬间明白了程康之意。
能惊动刘桐与孙钊同时来救驾。
傅伦身份不言而喻。
难怪皇帝不急着定亲,是在等傅伦及第。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三位阁老,不约而同注视了傅伦半晌,先后颔首道,
“成,太上皇这旨意,臣便接了。”
“拿去内阁,盖戳。”
“老夫口干,要去茶水间喝茶。”
程康先一步跨入殿内,旋即挤入茶水间旁边的小间喝茶。
韩玄与柳钦一前一后跟了进来。
“老程,这回假不了,圣上刚刚急于出门,定是约见了傅家小女。”
“可不是,傅伦在此,那傅家姑娘也定在西厅。”
“刘桐处理傅廷玉去了,孙钊怕是要去上皇那里复命,咱们找准机会去捉...咳咳,就是捉..捉...”柳钦支吾半天不敢将那个“奸”字吐出。
程康斜睨他一眼,“得了,柳尚书,你爪牙多,你去。”
柳钦脸色一收,“论爪牙,谁比得过你们督察院,还是程老见微知著,远见卓识,您亲自去,陛下定给几分薄面。”
韩玄见二人争论不休,连忙噤声,甚至暗搓搓退了几步想溜出去。
程康和柳钦一左一右钳住他,
“韩尚书,天子大婚乃你分内之事,你打头阵,本官随后来。”
“这琼林宴老夫给你坐镇,你大大方方去。”
韩玄差点吐血,将袖子甩开,“要么一起去,要么干脆撂下不管。”
一阵沉默后。
程康抖了抖衣袍,正色道,“那姑娘年纪太小,再任由他们谈情说爱,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咱们一起去,捉个现行。”
韩玄等的就是这句话,天子未婚,江山无后,第一个要问罪的便是他这个礼部尚书,如今督察院的案头弹劾他的帖子不知凡几,眼下程康肯松口,他也着实卸下重担,“只要你们与我同去,圣上问罪,我替你们顶了。”
又沉吟道,“偌大的皇宫,都在圣上掌握之中,他们能约在哪里见面?”
柳钦咧嘴神秘一笑,“我打听到,陛下近来经营一药铺,打着皇商名义在外行走,这约见的地点吗,定是太医院。”
三位老臣眼神堪堪一转,各自换了一身行头,掩人耳目,循着渐暗的天色,悄然赶往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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