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仿佛没有感觉一般,依旧细细地品着手中的茶。
“太后娘娘不是只喝洞顶乌龙吗倒不知娘娘对毛峰也很喜爱啊”尹朔不好莽撞地追问,只能找个话题来说。
紫苏搁下茶杯,笑着道:“不过是以讹传讹,哀家对这些东西素来不挑剔,特别喜欢也是下人送的多了。”
尹朔同样微笑着回应:“娘娘仁厚。”
“仁厚这是尹相的真心话吗”紫苏微微侧头,眼中有一丝冷意若隐若现。
“太后娘娘一向以元宁为重,臣说的自然是真心话”尹朔眸光一敛,依旧笑着回答,语气十分诚恳。
紫苏不禁扬眉,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尹朔却起身,上前一步,很认真地道:“臣请太后娘娘申斥齐朗与谢清,以定众臣之心”
这一句话让紫苏敛去笑容,紧皱的眉头显出不解,冰冷的怒意也更重了。
尹朔却没有退让,抬头直视紫苏的眼睛,重重地说了一句话:“太后娘娘既有归政之意,又为陛下铺设坦途,那就该为齐相与谢相思虑周全”
“啪”
紫苏一手拍在手边的小案上,精巧的茶盅震动了两下,终是翻落,茶水金倾在案上,赵全连忙收拾,手下不停,心中却也是一惊,他再一次觉得自己与尹朔相交那么久,居然如此不了解他,他可没想到尹朔竟然敢说这种话。
紫苏并没有后续的动作,说她动怒,可是面上却是相当平淡,说她无动于衷,只怕在场的两个人没一个会信。
掌心有些痛,紫苏不必看,也知道掌心肯定是红了,那一瞬间,她是愤怒了,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发火,看着尹朔坚持的目光,她明白尹朔并非挑衅,而是真的在想劝说自己。
“这是哀家应该考虑的事,与尹相无关。”平淡地开口,紫苏的告诫之意十分清楚,尹朔却笑了,低下头轻轻叹息,随即抬头,苦涩地道:
“太后娘娘,这些是与臣无关,臣在这个位置上,但求无过便可安享尊荣,再过几年,便可致仕还乡,想来史书上也不会留下什么恶名,可是,位极人臣就当为主君分忧,臣入相阁以久,虽不及谢老,可是也算历经三朝,太后娘娘生来就尊崇无比,所知不会比臣少,臣不敢卖弄,只请太后娘娘为元宁安定,明断圣裁”
“说了这么多,尹相倒真是大公无私了”紫苏冷笑,相当不悦,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尹朔都是逾越了,而且,他也未必就没有私心。
尹朔一时无语,紫苏也不再开口,她还不想现在与他摊牌,一片寂静中,赵全拭去最后的水渍,走回自己原先站的位置,小心地进言:“太后娘娘,尹相一向中立,公正忠诚之心,无人不知。”
厅里的气氛稍稍缓了一些,尹朔沉默了一会儿,手碰触到收在袖中的玉,微微一怔,随即取出玉,将玉放到紫苏的手边,接着退回原位,紫苏的目光投向玉,没有说什么,抬手取过,手指轻轻抚过玉上的刻痕,却没有收起,尹朔看着她的动作,眸光一闪,随即低低一叹,淡淡地开口:“世人皆有私心,臣亦难免千古江山沉浮,汗青犹记几多风流太后娘娘将臣推到如此的位置,本就是将臣置之死地了圣贤尚且知权变之道,何况臣本非固执之辈,只是太后娘娘,臣今日所言虽有私心,但是还是以公义为重,娘娘本是玲珑之人,不会不知。”
尹朔说完这些话,神色之间的疲乏已经显而易见。
紫苏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不再摆弄手中的玉,而是将玉紧紧攥在手心,甚至可以看出她手指的关节已经发白。
的确,她明白尹朔的意思了,可是被窥破心思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将尹朔推上首相的位置,却从未真的赋予实权,先是谢清挟家族势力毫不退让,接着,齐朗又在自己的偏袒与世族的匡扶下步步紧逼,虽不曾明目张胆地损他的体面,可是,尹朔的首相当得有多难,她心知肚明,更何况,他是先帝诏命的顾命大臣,不可否认,尹朔退让得彻底,他也动过争权的心,却不曾真的引起党争,他到底不愿元宁内乱
最近,她一再地托起尹朔的权势,一再地退让,也不过是希望他在齐朗与谢清的挡箭牌
尹朔看得清楚,因此也疲惫不堪
身居相位多年,元宁的情况,尹朔比任何人都了解,出生寒族,他有更多的进取心,却不得不将心力耗在朝中势力的平衡上,可是,权位之争,他真的是很生疏
看着紫苏仍握于手中的玉,尹朔不由闭了闭眼,他并非不知进退之人,察言观色,他知道紫苏已经动了杀机,却又强自按捺,明知应该缓和一下气氛,可是,沉吟了一会儿,尹朔还是道:“太后娘娘,三司舆论是君主的明镜,知得失,明损益,请娘娘为元宁后世着想,不要因私心轻毁此制娘娘有鸿鹄之志,应该明白孰轻孰重”
人贵自知,一个贵已道尽一切,言官的存在就是提醒所有人随时自省,若非事关谢清与齐朗,紫苏也不愿对三司的言官出手,控制舆论是一回事,真正让三司对某人忌讳,甚至从此不敢弹劾参奏却是另一回事
这个风险她不是明白,可是,现在的她不能自断手足啊
看着眼前神色庄重的尹朔,紫苏松开太过用的手,那块晶莹翠绿的玉稳稳地置于掌心,朝上的正是刻字的一面。
“江山千古秀,天地一家春寒山居士本是亡国遗臣,这幅秋意山水虽是佳作,哀家却素来不喜其中的悲怆之意,偏偏这两句话投了哀家的眼。”紫苏淡淡地说着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手指却一一拂过每一个字。
“所以,哀家收了这块玉。”平静的话语道出理所当然的结论,尹朔却不由皱眉,隐隐觉出了其中的深意,再看到紫苏柔和的笑意,以及与之不相衬的冰冷目光,不禁更肯定自己的想法。
“尹相,这世上没有几样东西是能够让人全然喜爱或者全厌恶的你说是吗”紫苏用冰冷的目光与他对视,说话的语气却依然平淡。
尹朔沉吟,随即便领悟她的意思,瞪圆了眼睛盯着紫苏,却见她眼中已经褪去冰冷,周身盈动着淡淡的平和气息,与那此养尊处优的名门少妇毫无二致,他不由又是一愣,暗想自己是否想错了。
“太后娘娘是暗喻取舍之道吗”思忖片刻,他还是按照原先的想法开口,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动了杀机。
紫苏闻言眼中竟闪过一丝惊愕,似乎很意外:“取舍”她挑眉反问。
“尹相,哀家可不是在与你讨论什么取舍”紫苏笑言,心中却不由叹息,尹朔毕竟不是能领会她意思的人,不过听他的话,或者该说,他想得太复杂了。
“尹相想多,哀家只是想告诉尹相,但凡有一丝一毫投了哀家的眼,哀家都想留着那整件东西,玉是如此,人也是如此只有全然厌恶之物,才会让人有毁的心思”紫苏的笑意轻浅,语气却是认真的。
“尹相你纵有万般的不是,哀家却也记得你的好处。”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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