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颢也无法例外,他也许可以不恋栈皇权,但是,他无法抗拒亲自收复旧土的渴望,他知道自己拥有绝佳的机会,自明宗皇帝起,元宁的皇帝休养生息,那漫长蛰伏后的一飞冲天已经开始了,他的母亲已经在北疆踏出第一步,而且,她并未满足,湘王的奏章已经将收复东南旧土的方略详细说明,他也想亲自感受一下挥斥方方遒的感觉。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这才是他内心最深的渴望
即使知道,母亲不会执着于摄政的权力,他仍然渴望早一日握住权柄,他不愿意让母亲来实现那个成果,他迷失在自己的幻想中了
他甚至遗忘了母亲与太傅的教导,以及身为皇帝应该负起的责任
他的确错得离谱
也许,他有必要重新向母亲请罪
身为帝王是不能自欺欺人的,这是太傅们一直教导的治世之道。
知耻近乎勇,他敢做就应该承担一切后果,可是,那日,他却说出“不知道”三个字,他的母亲一定很失望吧
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母亲失望的神色
阳玄颢在昭信殿剖析自己的想法,谢纹却站在中和殿,面对紫苏冷淡的询问。
“皇帝休息了吗”紫苏似乎只是想知道皇帝的状况,谢纹却不敢放松,恭敬地回答:
“陛下让臣妾先行退出,臣妾不知此刻陛下是否休息,不过,离开昭信殿前,陛下已经卧于榻上。”
紫苏示意她坐到身边,靠在榻上细细地打量她的容貌。
“你倒是一心为陛下考量啊”九分真一分假,只想为阳玄颢遮掩,却有些轻视她这个太后了。
“臣妾想,娘娘也是一心为陛下考量的”谢纹垂下目光,不敢看紫苏,语气尚算平静。
“妄作揣测”紫苏冷冷地下了断语,“不过,为人妻妾理当如此”
这次谢纹不敢再坐着了,连忙在榻侧跪下。
“哀家又没怪你,你跪什么起来吧”紫苏手都没抬,淡淡地吩咐。
“谢纹,自作主张算不得什么错,不过,哀家倒很好奇,你真的不怕惹怒哀家吗还是谢相根本选错人了”她不会是对谢清心存怨忿,想打乱谢清的安排吧
紫苏并不愿见到这种情况,虽然没明说,但是,因为谢清的关系,她还是属意谢纹入长和宫的,只是,她可不想这个皇后另有打算。
谢纹更加不安了,看了紫苏一眼,才道:“臣妾不敢只是,臣妾以为,娘娘与陛下毕竟是母子,总要为彼此存些体面况且”
“况且什么”紫苏接过她的话头追问。
“况且,娘娘是做大事的人,除了国家大事与皇上外,还有什么可以真惹怒您吗”谢纹被她那漫不经心似的冷漠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有半分虚言,竟将心中的话脱口而出,之后又是一阵冷汗她又妄作揣测了。
谢纹根本不敢抬头,也就没有看到紫苏一闪而逝的淡然笑意,直到一柄玉如意递到眼前,她才讶异地抬头看向紫苏。
“在后宫中,有主见是好事,揣测上意也属正常,关键是看用心如何家和万事兴,你能念着这点就该赏拿着吧”紫苏说话时已经敛了笑意,只是平静温和地对她开口。
“谢太后娘娘”谢纹受宠若惊,却还是为阳玄颢说话:“娘娘的苦心,陛下此时不解,日后也会明白的,请娘娘勿太过苛责陛下。”
紫苏听了微笑,却只是摆手:“你退下吧这些事,你不必理会哀家自有主张。”
第十章江山万里上
元宁实录8226;顺宗卷
崇明六年二月初十,帝于太庙行元服之礼,同日,南疆水师截普兰舰队于风越海峡,北疆大军克高州城,大赦天下。
皇帝盛大而隆重的元服礼在万众瞩目中结束了,直到许多年后,成越的居民仍对此津津乐道,从正月十五,成越就开始准备皇帝的成人仪式,元宵彩灯破例要挂上一个月,而各个世族的礼品也开始送达京城,封疆大吏、边关重将的贺礼也一一送到,皇帝坐拥天下,金银之物就可以免了,奇珍异品才是贺礼的压轴,紫苏说与民同乐,所有礼品都是敞开了从四门运入宫中,成越的百姓可算是开了眼。
二月初十那天,皇帝先到慈和宫给母后请安见礼,再奉慈驾到元仪殿接受百官朝贺,最后,摆驾出宫至太庙叩拜祖先,由宗室长辈为其更服束发,到这里,元服礼便算行完了,接下来便是赐宴之类的琐事。
御苑佳宴,有幸参加的不是宗亲贵戚,便是朝廷重臣,基本上都是三品以上的服色,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地奉承着皇帝与太后,却也有几个心不在焉的人,不过,绝非那种会被弹劾失仪的心不在焉,而是在所有人集中注意力奉迎上意时,他们退在一旁,不时交换一个眼色。
当然不是心怀不轨,这几人正是三位议政大臣以及兵部的官员,幸好,他们都是善于掩饰的人,一心两用,倒也没人发觉,不然朝中定要又有令人不安的传言。
“各位卿家,朕是少年天子,当不起各位的赞誉,朕自登基,一切国事皆仰赖母后与内阁大臣,而且,各位太傅的教导,朕亦铭记在心,朕就以这兰陵佳酿敬母后与各位爱卿。”一片歌舞声中,阳玄颢的声音依旧清晰无比,而他亲身斟酒举杯的动作更让所有朝臣一惊。
紫苏微笑着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温和地对他道:“皇帝谦恭礼下是元宁的福份,望皇帝自勉才是。”
听到这番对话,所有人一起跪倒,口称:“吾皇万岁太后千岁”
阳玄颢站在紫苏身侧,面上是温雅的笑容。
“陛下在想什么”站在齐朗身边,谢清低声问道。
齐朗轻轻摇头,看着阳玄颢走向尹朔,执弟子礼敬酒,随后将目光投向安坐于上位的紫苏,紫苏感觉到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微微一笑,便又看向儿子。
“太傅,请”敬过尹朔,自然就是齐朗,齐朗并未坐在席上,而是站在较远的地方与谢清说话,因此阳玄颢几乎是横穿整个宴席走到齐朗面前。
皇帝执弟子礼,太傅只需回半礼即可,齐朗一边回礼一边道:“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