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节(1 / 2)

关在北京刑部的犯官,大多将免于戍边,也不必到崇山密林里去做人猿泰山,只要勤劳肯干,子孙仍有出头之日。

这就相当于在犯官眼前吊了一根胡萝卜,想要让子孙有个好前程?必须照着皇帝的话好好种田。

针对河南蝗灾,朱棣下令调拨北平库仓赈灾。

但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令户部遣官到大宁择选良种,为顺天八府,也为蝗灾之后的春耕和补种。

土地是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

大灾之后,赈灾粮只能缓解一时,不如发给百姓良种,耕牛,农具,奖励百姓耕种,以此避免田地荒废,流民大规模出现。

为免蝗灾再次蔓延,朱棣采纳沈瑄的建议,下令卫所官军扑蝗。

“懈怠,于救灾不利者,以罪论。”

皇令下达,河南境内,以都指挥使司为主,布政使司协同,卫所官军全被调动起来。

烟熏火烧,掘地三尺。但凡能想到的办法,都要用上。

枯黄的禾苗,空旷的田地中,很快响起噼啪的炸裂声。

刚领到赈灾粮的父老走到田边,双目被烟熏得生疼,却坚持着不肯退后一步。但凡还有力气的,都加入了扑灭蝗虫的队伍。

耆老,青壮,健妇,连韶龄幼童都随着父母的脚步,在黑烟中扑杀毁了家人生计的罪魁祸首。

黄昏时,浓烟渐渐散去,泪水在农人们染有烟尘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印痕。

农人们相携跪地,向京城方向再拜。

“天子仁德!”

“陛下万岁万万岁!”

乡间有文人说,今上篡位夺权,逼死亲侄,是暴虐滥杀之人。但于现下的河南百姓而言,朱棣却是一个圣德慈爱之君。因为他让大家有了活路,有了继续在祖辈土地上生活下去,不用流离失所的希望。

朱棣生于战火,少时尝居凤阳,深知百姓疾苦。太祖高皇帝立国之后,年长受命镇守北方,冒霜雪出塞,与士卒同甘共苦,他所经历过的,绝非生于膏粱,长于皇宫,几乎不出大内的侄子所能体会。

远在北京的朱棣不能亲耳听到高呼万岁之声,却能从布政使和都指挥使的奏疏上看到百姓的真心拥戴。

百姓为水,君为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句话,朱元璋教给了儿子,也同样教给了孙子。从实行来看,儿子明显比孙子做得更好。

放下奏疏,朱棣长舒一口气,目光转向站在暖阁中的沈瑄。

“此次河南蝗灾得灭,瑄儿立有大功。”朱棣笑道,“若无瑄儿提醒,朕竟忽略,可调卫所边军助灭蝗灾。”

边军有屯田防备鞑子的重责,不能擅动,更不能离开戍卫之地。

内省卫所则不同。

现在国内不打仗,宵小强盗有衙役和巡检足以应付,卫军就近扑灭蝗灾,可谓事急从权。史官记载,也会以天子仁德作为注解。

以军灭蝗,古有先例,同太祖成法也不相违背。

沈瑄请调卫军的奏疏一上,朱棣当即准奏。如今效果摆在眼前,永乐帝一边点头,一边对沈瑄大加夸赞。

朕的眼光果然不错,别看老爹的儿子数量多,比起真才实学,动手能力,朕的儿子也不差!

想到这里,不免想起南京的长子和一个劲向他要人要粮的次子和幼子。

朱棣心中滋味难辨。

朱高炽整日闭门读书,不出文华殿一步。据皇后信中所言,长子似有矫枉过正之嫌。继续这样下去,很可能步上书呆子之路,一去不回头。

朱高煦在宣府屯田,同宣府镇守武安侯郑亨处得不错,算是可圈可点。朱高燧到了开原,至今还没太大的动作,但朱棣相信,这个儿子应该不会让他失望。

事实上,朱高炽并没读书读傻了,矫枉过正也并不准确,用四个字来形容,韬光养晦更加贴切。

朱高炽不是笨人,老爹已经不待见他了,妻族又卷入了刺杀天子一事,缩起脖子老实做人才有希望改变老爹的印象。

朱高燧在开原和广宁动作不大,目前只处于准备阶段,与朱棣所料并无太大出入。

例外的,只有朱高煦。

他不单同郑亨处得好,同军汉们也是处得相当好。如今,宣府上下无人再言汉王骄横,反倒是对他挽起裤脚,和军汉们一起下田的举动佩服不已。

虽说天子每年也要耕耤田,但那不过是个仪式,延续周礼,推着耕犁在田里走上三个来回就完成任务。

朱高煦却是实实在在的和边军一起种田,累了坐到田埂上,掏出一个杂粮饼,夹几块咸菜,大口往肚里吞。偶尔改善伙食,咸菜换成半个咸鸭蛋或是鲜鸡蛋,白嫩嫩的蛋清,流油的蛋黄,咬一口,喷香。

不知是因为劳累还是腌咸蛋的手艺好,不出几日,连郑亨也来蹭饭。

朱高煦同郑亨算是旧识,郑亨在燕军中军任副将时,曾与朱高煦并肩作战。听到汉王要到宣府屯田,不免有些担心,这位可不是好伺候的主。不想半年不见,朱高煦竟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是谁影响了汉王?

郑亨一边咬着饼,一边琢磨。

莫非汉王得了某位高人相助?或是天子给儿子请了几位好老师?

郑亨想不明白,脑子里似缠成了线团。

朱高煦吞下最后一块饼,腮帮子鼓起,站起身,丝毫没有亲王礼仪的拍拍屁股,“吃饱了,继续干活!”

宣府地处冀北,比北平下雪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