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委实太过熟悉,楚昭先是一愣,继而大喜——不是为了自己浴血沙场的太傅容文翰又是哪个?
那近侍也听到动静,顿时吓了一跳,刚要呵斥,却见楚昭一下从床上蹦下来,鞋都没顾得上穿就冲了出去,上前一把拉开房门——
天上并不见有月,几颗星子却使得这夜色更增加了些寒意,本是疏疏落落的庭院里正停住着几匹骏马,被簇拥在最中间的是一个头戴软帽、外罩斗篷的清癯男子。
虽是夜色朦胧不明,楚昭却还是一眼认出,男子不是自己心目中父亲一般的太傅又是哪个?
楚昭已是欣喜欲狂,蹬蹬蹬几步跑下台阶,上前就抱住了容文翰的腿:
“太傅你可是伤到了哪里?昭儿扶你下来,冰晶雪莲就在房间里,太傅快随昭儿来。”
“好。辛苦王爷了。”容文翰的声音明显有着无法掩饰的疲惫,“王爷让开些,臣要下来了。”
旁边的年轻将军却已跳下马来,冲着容文翰伸出双手:“大帅把人交给末将吧。”
“我自己来。”哪知却被容文翰拒绝,“李昉留下,其他人先下去歇息。”
借着门缝内隐隐泄露出来的一丝光线,楚昭终于注意到,太傅怀里好像还抱着一个人。
正自惊疑不定,容文翰已经从马上下来。只是落地的那一刻,身子却是猛的一晃,楚昭忙上前一步扶住容文翰。李昉则是已经蹲在地上,帮容文翰推拿活血。
“我,没事儿。”容文翰忍着周身针扎般的疼痛咬牙道,“我们快去,王爷的房间。”
李昉只得住了手,却是心疼不已:
这般恶劣天气,两日两夜,一路狂奔,便是铁打的筋骨也熬不住呀,更何况公子还抱着小小姐!
可是公子性子委实太过执拗,却是不论自己如何劝说,都绝不愿把小小姐假于他人之手!
知道太傅怀里的这个人对太傅而言,必然至关重要,楚昭一时愣在了那里。
“昭王爷。”李昉忙叫了一声,楚昭这才反应过来,先对慌慌张张正抬了自己脚要给自己穿鞋的近侍吩咐道:
“你领他们下去歇息。”
又对已经躬身侍立的侍卫道:
“严守整座院子,没有孤的允许,绝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这才紧走几步,轻轻扶住容文翰,心里忽然一酸——果然边关战事磨人,太傅竟然消瘦如斯。
待进得房间,容文翰抬手想要解开斗篷,哪知手指早已僵硬,楚昭忙上前帮忙,解开容文翰脖颈中丝绦,随着斗篷滑落,一个头枕在太傅肩头,甚至整个人都蜷曲在太傅怀里的瘦弱孩子显露出来。
楚昭一愣:
“这是——”
容文翰已蹒跚着来到床前,伸手揭了上面的被褥把孩子一层层裹了起来,叹了口气道:
“王爷你瞒的臣,好苦——”
瞒的太傅好苦?楚昭愣了一下,自己没瞒过太傅什么啊,刚想辩驳,忽然想到一件事,心情顿时起伏不定,忙上前一步,俯身看去,一下张大了嘴巴——
可不正是云儿?
脸色顿时大变,紧握了床单咬牙道:
“中毒的是云儿?什么毒?谁下的这般毒手?”
容文翰怔怔瞧着脸色苍白、依然昏睡的霁云:“是祈梁的冥花毒。云儿是在赶往边关阻止臣回撤大军的路上被人狙击。你快把冰晶雪莲交给李昉,好煎了喂给云儿服下。”
楚昭也是聪明人,马上明白,霁云的伤祈梁脱不了首尾,除此之外,怕是还有自己的敌人……
云儿,我楚昭自问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却唯独亏欠你太多……
这样想着顿时又是愧疚又是心痛,忙转身进里屋捧了个玉盒出来交给李昉:
“阿昉快想法喂了云儿服下,一朵不够的话,昭马上命人回上京去向父皇讨要。”
李昉应了声,接过玉盒。
楚昭亲手斟了杯热茶给容文翰端过去,哪知对面却半天没有动静,楚昭抬头,却是容文翰正全神贯注的瞧着床上昏睡的霁云,神情怅然而痛楚。
楚昭愣了下,轻轻把茶杯塞到容文翰手里:
“太傅一路辛劳,先喝了这杯热茶,我这就让人准备饭菜。”
“不用。”却被容文翰拦住,“和祈梁大战在即,臣必须马上赶回去。目前云儿不宜长途跋涉,就让云儿暂且安歇在这里,臣会让克浩率人留下,对外只说,是克浩和他弟弟罢了。”
“好。”楚昭点头,目前局势未明,实在是敌人在暗,而自己却是在明处,自然必须小心些为好,“太傅放心,有昭在,定会保云儿无恙。”
李昉已经煎好药,容文翰亲自喂了霁云服下,那雪莲果然不愧是解毒圣药,服下片刻,霁云向来冰凉的手足便渐渐暖了起来。容文翰眼睛一热,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些,身子一软,不是楚昭架住,差点儿就坐倒在地。
小心的把霁云的手塞进被褥里,容文翰终于收回一直怔怔瞧着爱女的眼神儿,转身来到院外,翻身上了战马。
“太傅——”看着寒风中越发显得瘦削的太傅,楚昭眼睛一热,险些便哭出声来。
“昭儿,”容文翰却是突然换回了楚昭幼时的称呼,“前方有我,昭儿不必担忧。除我这个爹爹外,云儿也就昭儿你这一个亲人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两个都要彼此照顾,确保万无一失!”
“太傅——”楚昭终于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容文翰的马头,“太傅也一定要珍重,昭儿和云儿静候太傅凯旋!”
容文翰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楚昭的房间,沉声道:“走!”
几匹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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