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书信里出发的日子,计算车马行程,梅老员外入京应该就是六月头这几日。
梅家别院打发家丁,接连几天在京城城门下等人。
等到六月初十这天,终于有家丁满脸喜色地回来禀报,
“早上看见老爷的车队在城门下排队入城了。嚯,好多辆牛车,带了好多土产。老爷说先去城东梅宅把几十车土产卸下,人再过来别院这边。叫大人不要着急。”
梅望舒得了消息,便安心在别院里等人来。
左等右等,等到头顶的日头西斜,居然还不见人影。
她算了算时辰,心里往下沉,召来了向野尘,叮嘱他快马去城东梅宅一趟,看看到底怎么了,车马耽搁在何处。
向野尘的脚程极快,日头西斜时出去,日头还未下山便赶回来。
进来迎面就说,“你家父亲在城东梅宅被截胡了。或许是早上入城时泄露了身份,宫里那位大太监苏公公亲自登门,直接把你父亲请了进宫,原话是:‘圣上请梅老入宫,闲聊几句家常’。午后人进的宫,我去的时候,人还没放回来。”
听说是召进宫,来召的还是苏怀忠,梅望舒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回胸腔里,想想却又纳闷,
“他召我父亲入宫,有什么家常可聊的?”
暮色浓重,过了初更时分。
山道处传来车马嘶鸣,齐正衡亲自带了一列禁卫护送,把梅老员外安安稳稳送到了梅家别院的大门口。
梅老员外千恩万谢,进门就大赞,
“圣上亲切!虽说坐得远,没看清楚天颜,但听声音沉稳得很,待下宽和!就连圣上身边的人,对老夫这个布衣乡民也是客客气气的。我儿在圣上面前果然得宠!”
梅望舒把容光焕发的老父亲迎进花厅,两边落座,嫣然亲自端茶进来。
梅望舒平心静气地喝了口温茶,问起父亲今日在宫里和圣驾的对答。
“哦,圣上问起了家中人口,还提起叶相做主和虞氏退婚之事,问起老家你的妹妹。”
梅老员外捋着三缕花白长髯,淡定转述,“老夫表现得临危不乱,告知圣上,叶相的书信早已收到,梅氏虞氏在老家办妥了退婚之礼。如今你在老家的妹妹已经和虞氏再无关系,准备另寻佳婿了。”
见梅望舒良久不语,梅老员外诧异问了句,“阿姝,为父这番回话可是哪里不妥当?”
梅望舒捧着茶,心里默默暗想,当面欺君……
“圣上如何回应?”她头疼地问,“后面有没有再提梅家嫡女?”
梅老员外赞道,“我儿果然了解圣上心思,圣上后来又追问起梅家嫡女的婚事如何打算。是不是要在老家继续定亲。”
他捋着长髯,压低嗓音,“老夫毕竟是曾经为官的人,当时便感觉有点不对。圣上既然能给虞家赐婚,万一今日心情大好,也给我梅家嫡女赐个婚,我们是谢恩呢,还是抗旨呢?后续可就麻烦了。于是,老夫仔细斟酌了片刻,在御前回答……”
在女儿的无声注视下,梅老员外矜持抿了口茶,得意地道,
“老夫在圣上面前说,我梅家人口单薄,我家娇女不打算出嫁,准备留在家里,招个乖巧本分的倒插门女婿,上门入赘。——阿姝,你说说看,为父如此回答得好不好。”
“……”
梅望舒默默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叹息,“爹啊。”
第79章深情
梅老员外说着说着,想起一件事来,
“圣上听说我梅家召婿入赘的打算后,很久没说话。后来也没再聊什么,赐下一顿上好的膳食,把为父送出来了。说不准圣上心里原本确实打算赐婚?”
他庆幸不已,“还好为父开口得早,把岔子堵上了。万幸万幸。”
梅望舒坐在对面,也很久没说话。
最后只简略道,“赐婚是不可能的。父亲别多想。”
既然梅老员外来了京城,梅望舒把正院让给父亲居住,自己回东边的杏林苑。
十日弹指而过。六月十四这天,邢以宁背着医箱上门诊病。
他细细诊了一回脉,“身子温养得好,天气又入了夏,寒症大有好转。最近癸水如何?”
“上月十六来了一次。”梅望舒回答,“这个月今日刚来。”
邢以宁算了算,“正好二十八天。月事日子准了,是好事。”
他仔细叮嘱,“近期别急着回京。不管宫里那位如何催你回去,一律不要理睬,京城那么多人,少你一个,天塌不下来。趁你如今才二十来岁,赶紧把身子调养好了才是当务之急,否则以后每逢雨雪阴冷天气,都是你一人受罪。”
梅望舒沉吟着,“无事我自然不会回京。但如果京城里有要紧的事,如今政事堂少了程相和林大人,只有叶老师一个顶着,若是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就会往上面送,等待御前圣裁。”邢以宁哼道,
“当今圣上身强体壮,精力过人,只要他不折腾自己,顶上三五个月不会有事。”
梅望舒失笑,安抚好友,“平心静气,医者仁心。”
邢以宁喃喃念了几遍‘平心静气’,开了医箱,从里面抽出几本薄书递过来,
“近日你在别院休养,正好得空,多看看道家的养生术。养生之道博大精深,你该好好学学。”
梅望舒随手接过翻了翻,蓝色封皮的书名分别署着《黄庭经》,《养生方》,《素女经》。
“道家的……房中术?”她脸上微微发热,镇定地把书合拢,放去旁边。“多谢。”
“别只谢我,记得多看多学。”邢以宁不放心地叮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