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殿内四处明灯,因这阴湿的天气,也照不暖人。
阿客晕了那一下,葛覃和芣苡便再不许她下床。太医来请过脉,说是一时气血上涌,令她不要再劳心神,于是连曲谱也不让看了。
可这样的日子,不做些什么事打发,静得能将人逼疯了的。
葛覃便陪着她说话,道是:“前日王昭仪去乾德殿回话,恰小皇子哭闹着找您,她便去逗弄了一会儿。哄住了能有一刻钟?陛下便让她姑且照料——也只是‘姑且’而已。若您病好了,自然还是您的差事。”
阿客眼望着一重重帐幔,道:“嗯。”
请神容易送神难,王夕月必然有办法将姑且变为常态,她本就是冲着这个去的。
病去如抽丝,阿客只怕自己不能及时好起来。
不过她在这里乱担忧,也没什么用处。还是赶紧养好了身体要紧。
葛覃看她面容平静,不像是心烦意乱的模样,待要放下心来,却又不能。服侍她睡下了,难免又出门跟芣苡抱怨了两句,“这个李宝林,偏偏在这种时候跑来说,不是给婕妤平添心事吗?”
芣苡还在擦琴,一时走神。半晌才道:“她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你以为她安得什么好心?”
葛覃便沉默了一会儿,“偏偏婕妤又是个格外爱藏心事的。我看着她这次还算能想开些,然而……芣苡,你服侍婕妤久些,你看着她心里究竟是好,还是?”
芣苡摇了摇头,“我也看不透。也许经历过小公主那次,婕妤的心已经……”她待要说死了,又觉得不吉,“便不是那么容易起伏。”
葛覃叹了口气,道:“……总觉得她跟文嘉皇后越来越像了。”
芣苡“呀”了一声,道:“皇后娘娘怎么会?她那么富贵,要什么有什么,人人都敬畏。跟咱们婕妤哪里像?”
葛覃想了想,道:“我也说不上来……我没近身服侍过,就是这么觉得罢了。”
两人对面沉默着,还是芣苡又打破了沉寂,抬手抚摸这琴弦,“我觉得婕妤……还是想好的。她已经有四五年不曾抚琴了,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碰了——可见人没有解不开的心事。”
葛覃便起来好奇,“怎么至于一辈子都不碰?”
芣苡一顿,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被家里老爷责罚过,婕妤便赌气再不弹了。”
阿客虽躺下了,却总是睡不着。
肩膀上的咬伤越在寂静无人的时候便越会疼,她闭上眼睛,就全是那天夜里苏秉正对她做过的事。
到底还是又起身坐起来,望着窗外出神。重重帐幔垂下,灯火隔着纱罗氤氲开。外间草木枝叶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她就听着那声音放任思维在寂静里荒芜游荡,直到困倦袭来,不知不觉的坐着睡过去。
乾德殿。
小皇子连着几天见不到阿客,终于习惯下来,不再哭闹。这一天早早的睡过去。
宫里早到了门禁时候,便妃嫔也不能轻易触犯的。王夕月便往苏秉正寝殿里去讨要旨令。
已到了秋寒时候,殿中帷帐换了厚的,黑沉沉的像一道重影。用金线编织的丝络挽了,垂下长长的流苏。皇帝还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书卷。却不接见她,只令御前伺候的宦官来传话,“天晚了,就留宿吧。”
王夕月神思先是一荡,忙又令自己清醒过来。待要说什么,宦官又道:“陛下说,去找采白安排即可。”
王夕月又有些失望,却还是隐隐的送了一口气,应下离开。
她是知道这代价的。想留在小皇子身旁伺候,就得离苏秉正的床远一些。
想来皇帝还是有心结的——当文嘉皇后还活着时,每月上半月苏秉正从来都不招寝宫妃,当此时谁敢招惹他也必定碰一脸灰。每月十四则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只要别错大了,这一天犯了什么事他基本都会挥手饶过。旁人不知道,但王夕月还看不出来吗?他是心存想望,每月十五的时候能到皇后宫中去坐坐,也许就被她留下了呢?他不愿沾染着别人的气味去她面前。
王夕月时常觉得,跟自己比起来,这位皇帝才是货真价实的小白花。他根本就是用小白花的方式爱旁人,可惜皇后像个焚琴煮鹤的公子哥儿,享用完了他一片痴心,随手就将这小白花碾碎扔一旁了。
真是令人唏嘘。
腹诽完了,王夕月心情终于舒畅了。可回头再望见皇帝在灯下剪影,还是忍不住又有些失落。
——她一辈子都得不到这样一份感情。若苏秉正肯拿出对卢德音十分之一的感情来给她,让她为他上阵厮杀也许她都不会推辞。并不是她非要算计,而是她不算计,没有人会给她。人跟人的命是不同的。
如今苏秉正肯让她在侧殿留宿,想来由她照料小皇子的事,变数就不大了。
既然苏秉正要将小皇子留在乾德殿里养育,那么她能留在小皇子身边的时日也不会太久,大约就只有三五年——不过,这反而是最可王夕月的心意的。一者,有这三五年的养恩,日后小皇子定然跟她亲近。二者,她也不必担心会因养育小皇子,而不得生育了。大约只是为了小皇子日后有兄弟辅助,苏秉正也会优先考虑让她生个儿子。
只是多少有些对不住卢佳音……不过,宫里生存本就是一场厮杀。好处就只有这么多,别人有了,你就没了。谁叫卢佳音选错了路,非要往文嘉皇后身上靠?难道她不知道,这种时候她越是像文嘉皇后,皇帝就越是把持不住。皇帝一旦把持不住,她抚养小皇子的事也就要泡汤了——天下的便宜哪有让一个人尽得的,文嘉皇后倒是什么都得到了,可不就天妒早夭了吗?皇帝和小皇子本来就是只能二选一的。
她只不过就是顺着卢佳音的心思帮了她两把罢了,没什么好愧疚的。
王夕月也只在雨里叹了口气,就放下心事,回侧殿去了。
阿客从梦里惊醒过来,看到苏秉正站在她的面前。他的手伸在她脖颈下,也许是刚从外边儿进来的缘故,指端还沾着凉,令她皮肤发疼。他似乎想把她抱起来。阿客忙起身要行礼。
苏秉正的身形却骤然压下来,将她打横抱了,放在床上。他的声音拂在她耳边,低低的,“……怎么坐着就睡了?”
明明只是平常一句话,阿客却全身都沸起来。那些水气血气连带着那个夜里无数的记忆碎片,全上涌到脑中,嗡嗡的就是一片响。她身上仿佛被承不住的重量给压制了,连指节都不能动一下,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连呼吸都不能了。只肩膀上他的咬痕,清晰的刺痛起来。
她咬紧了牙齿,强迫自己舒缓过来。仿佛过了很久,才终于能发出声音来,“不知陛下驾临……”
苏秉正俯身含住了她的嘴唇。她猛的闭紧牙关,可他也只是亲了一下便离开,声音依旧低沉舒缓,“你病了这几日,朕都不曾来看看。”
阿客道:“有劳陛下惦记……已不碍了。”
苏秉正便含笑望着她,“怎么个不碍法?”他的手指勾过她的衣领,笑容隐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眼中便有潋滟沉静的流光。
阿客僵硬的后退着,感到自己身上又有些抖了。她拢住了衣领,说:“还不行……”
苏秉正便又笑了,他只抬手勾了勾她的鬓发,道:“嗯……”他又俯身亲吻她的额头,“阿客……”
这两个字也已成了她的噩梦,几乎将她全身的羞耻都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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