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先别吵了。”导游方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让我去问一下司机,毕竟车是他开的,他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罢方独自走出服装店,其余人都焦躁不安地留在原地。叶萧看着街上的大雨,将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了。乌云下的天空越来越昏暗,夜色即将覆盖所有人。
几分钟后,方撑着伞跑回来了,脸色异常难看,犹豫了一会儿:“大家跟我去车上吧。”
“不,我们不想要司机开夜车!我们不想摔到悬崖下边去!”
四十多岁的男人冷冷地。
方仍然愁眉苦脸地回答:“对不起,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大家和我一起回车上拿行李,今晚我们必须要在这里过夜了。”
“为什么?”这回轮到叶萧着急了,“司机怎么的?”
“他——车里的汽油快要用完了,最多只能开几公里的路。”
当方低着头完以后,许多人都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啊,这些油恐怕连隧道都开不出去!早就该想到汽油的问题了,原计划下午两就到兰那王陵,却在山里开了这么多冤枉路。
“我们应该去找加油站!”
“算了吧,躬道这里有没有加油站,先在这凑活着过一夜吧。”墨镜男终于话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各位不想解决晚餐吗?”
他这一倒提醒了大家,在车上担惊受怕了一整天,“黄金肉”又让他们上吐下泻,多数人都已饥肠辘辘了。
接着,他们带着伞走出服装店,跑回旅游巴士去取行李。司机不敢把汽车开过来,他想尽量节省汽油,以备应急之需。叶萧也只能跟着大家回去,在孙子楚的帮助下找到自己的行李。几个男人把受伤的老外抬下来,司机也锁好车下来了。
“墨镜男”发现了一家餐馆,招牌上挂着“南顺和云南菜”——想必是云南籍华侨开的店。餐馆大门敞开着,只是没有服务生和客人,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层淡淡的灰尘。其他人也跟着进来了,各自把沉重的行李放在墙边,好像旅行团光顾此地来吃饭了。
导游方又一次清人数,连他自己和司机还有受伤的法国人在内,总共加起来是十八个人。
18——这个在汉语文化中的特殊数字,孙子楚突然想到了“少林寺十八铜人”。
他们走进餐馆的厨房,这里也太昏暗了,只能用手电筒照了照——油盐酱醋、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特别是大量干瘪腐烂的辣椒和花椒,还有许多特殊的云南生产的调料,显示出这家云南菜的正宗。
端着DV的伙子可惜的:“在这么阴冷的雨天里,要是有过桥米线和火锅该多好啊。”
披着长发的钱莫争试了试灶台开关,没想到竟把火打出来了。原来这里是用液化气烧菜的,厨房后面的液化气瓶还是满的呢。
看着潮湿的厨房灶台上,升起了蓝色的火苗,大家都莫名兴奋起来,只是不知道该烧什么才好?有人打开了冰柜,但因为没有电,里面的东西大多已腐烂了,只能捏着鼻子把冰柜门关上。
“那个超市里有很多吃的。”钱莫争快步冲出厨房,“如果包装得好一,没有过保质期的话,应该可以拿来吃的。”
几个人也跟着他去了超市。他们掏出手电仔细看了生产日期,大多数都是005年生产的。最近的生产日期是005年6月,保质期是18个月,包装什么都还完好无损。于是,他们把这些可以吃的东西,全都搬到了云南餐馆里。一次来不及就分几批来搬,好像过年搬运年货似的。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不问而取是为窃也。”
“暴殄天物也是极大的罪孽!与其让这些食物过了保质期烂掉,还不如赶快吃掉,让它们发挥一下作用吧!”
有人拿出旅行用的汽灯,总算把厨房照亮了。打开水龙头检验一下,自来水还算是干净,看来这顿晚餐是要自己动手了。然而——万事俱备,只欠厨师。
照顾受伤的老外的前女医生站起来:“我叫黄宛然,你们也可以叫我成太太,是成龙的‘成’。我正好是云南人,在家一直自己烧菜的,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今晚可以由我来做厨师。”
当旅行团人人夸奖她时,她的老公成先生却面露不快,黄宛然在老公耳边轻声:“你不是喜欢吃我做的菜吗?别担心。”
随后她走进厨房,玉灵等几个女孩也进去帮忙了,钱莫争却低头严肃地走了出来。孙子楚在叶萧身边叹道:“哎呀,这个女人又会治病,又会烧菜,她的老公还真是幸福啊!”
二十分钟后,天色已全部黑了下来。街道上仍然大雨淋漓,同时厨房里响着热闹的烧菜声。有人不知从哪搞来了菜油,用几个碟子装来,放上棉芯,浸透燃,居然也把整个餐馆照亮了。昏黄的菜油光线照出的人脸,犹如古代洞窟里的壁画,彼此看着对方都有些不寒而栗。
叶萧看了看老外的伤势,可怜的法国人还没醒来,躺在墙边的长椅上,身上裹着一条毛毯。他已没有生命危险了,伤口也止住了血,黄宛然还是很会照顾人的。
女人们把菜端上来,都是超市里的袋装食品。最大的一盆是水煮方便面,将十几包面下在一起,再放了许多真空包装的蔬菜与牛肉。大家早就饿得不行了,这顿特殊的晚餐吃得特别香,纷纷夸奖厨师的手艺。
黄宛然谦虚地:“连一新鲜的菜都没有,委屈大家了。”
完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十五岁的少女正冷眼瞥着母亲。
五
晚上六半,所有人都吃好晚餐后,导游方给“灯”加了菜油。旅行团全体汇聚在一起,必须要讨论一下目前的形势。
第一个话的是玉灵,她紧皱着眉头道:“今天,非常对不起大家,没有把大家带到兰那王陵,却到了这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非常抱歉!但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请大家千万不要害怕。”
确实有人对两个导游很不满意,但看到玉灵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有她诚恳的道歉,实在发不起火来了。
但有人把矛头对准了方,话的是四十多岁的成先生:“喂,不管结果怎么样,也不管责任在谁的身上,旅行社一定要给我们赔偿,我们花了那么多钱不是来受罪的。”
“对不起!对不起!”
方毕竟年轻,二十五岁在导游里太“嫩”了。这只是他第三次带泰国团,就搞得如此狼狈,都急得要哭出来了。
“好了,饶了他吧,突发泥石流是导游的错吗?”钱莫争站起来为方话,“还好那只山魈阻拦了我们,否则我们正好遇到泥石流,现在就要在地狱里吃晚餐了!”
“你的意思是——那只大猴子还救了我们一命?”
钱莫争毫不退缩:“客观上它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好了,别吵了!”话台湾腔的女孩焦虑地,“还是先想想今晚怎么过吧。”
“至少不能在这个地方。”
美国女孩用流利的汉语:“对,我们必须要找到人来帮助我们!”
叶萧终于大声话了:“这样吧,我们分成两组出去找人。每组由三名男性组成,都不要走得太远,一个时内若是找不到人,马上回到这里来集合。女人们都留下来,把餐馆的门关好不要乱动。”
他的声音非常响亮,在没人提出异议后继续:“好,我是第一组,我的名字叫叶萧,谁跟我走?”
孙子楚站起来:“当然是我喽。”
“不,你到第二组去。”
“什么?”孙子楚有些迷惑不解,但立刻明白了过来,“好吧。”
那个也许还不到三十岁戴着眼镜的沉默男人站起来:“我叫厉书,我跟你走吧。”
然后,始终端着DV的伙子也道:“算我一个,我叫杨谋。”
第一组的三个男人都确定了,孙子楚头:“我的名字大家都听过吧,S大历史系大名鼎鼎的老师孙子楚!愿意跟我在第二组的请举手。”
这家伙好像还在大学讲台上,对他的学生们讲课。
“你就是孙子楚?《旋转门》里的贫嘴老师?”高大的墨镜男上下打量着他,“好,我跟定你了!我叫屠男,将来你一定会记住这个名字的。”
又来一个自吹自擂的“高人”,四下响起一阵轻微的不屑声。接着一头长发的钱莫争:“我也跟第二组吧,我的职业是拍照片,叫钱莫争。”
“好了,现在分组定好了,剩余的男人都留在这里,保护好女人和孩子们,没什么事不要轻举妄动。”叶萧像去执行一项公安任务似的,目光犀利地,“两组同志做好准备工作,一分钟后出发!”
“同志?你不是公安吧?”
操着台湾腔的女孩疑惑地问道。
“没错,我是上海市公安局的警官——”叶萧的表情有些冷酷,随即又柔和了下来,轻声道,“但我正在休假,还要继续审问我吗?”
罢他撑起一把雨伞,拿起一根铁棍,给手电筒装满了电池。他们从超市搬来几箱干电池,这些电池保存很好,没有受潮走电。
两组人都已准备就绪了,叶萧在出门前又关照了一遍:“这里没有交流电源,手机电池必须节约使用。请把所有手机关掉,等到明天早上再开一次,看看是否收得到信号。”
在其他人纷纷关手机时,六个男人冲入了黑暗的雨幕中。
走在这城的街道上,再看看周围的房子,叶萧觉得自己到了某部电影里,眼前的景象竟如胶片般凝固。手电筒照出的雨,像记忆中的碎片乱舞,打到脸上是冰凉的感觉。六个人走到街道彼端的十字路口,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第一组继续往前走,而第二组则拐进右边的道路。
叶萧身后跟着厉书和杨谋。这三个人年龄相访,都是那种不太话的类型,每个人都撑着伞默默前进,三道手电光束划破前方的黑夜。杨谋把DV放到了背包里,他的手电不断来回照着两边。一家家店铺从眼前掠过,有美容院、洗衣店、女装店、饮料亭,除了橱窗里的模特假人以外,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
终于,厉书向四周大叫起来:“喂,有人吗?”
声音很快就被大雨淹没了,叶萧苦笑着:“别叫了,保留些体力吧。”
但厉书并不善罢甘休,他还没有看清楚招牌,就推开了一家紧闭的店门。他大胆地走了进去,用手电往里扫了一圈,突然看到孩的一双大眼睛。
他禁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手电又扫到了一个女孩脸上,那张脸竟毫无生气,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转眼间他看到了许多张脸,一个个瞪着眼睛看着他,脸上发出白色的幽异反光。他立即后退了一大步,撞在了后面的叶萧身上。
但厉书还算是有胆量,冷静地:“这家店里有鬼魂!”
叶萧却什么话都没,端着手电缓缓踏了进去。他也找到了那个孩的眼睛,但毫不退缩地走上去,一直摸到了孩的头——
居然是一个塑料头!原来是个玩具孩。再用手电照了照周围,整个屋子摆满了玩具和公仔,特别是笆比娃娃和泰迪熊。
“这是个玩具店!”
罢叶萧回到街道上,继续在雨夜中扫视着四周。
六
而在同一时刻,右边的那条街道上,孙子楚正和钱莫争、屠男心地前进。一路上屠男都抱怨个不停,根本不该参加这个旅行团,就连本来贫嘴的孙子楚都被他烦了。
突然,手电光束照到一辆汽车。
三个人都停了下来,这辆车就静静地停在雨中,车灯也没有打开,看不到车里有人的迹象。他们又走近了仔细照着,这是辆1.8升排量的丰田车,看来是泰国本地组装生产的。
奇怪的是这辆车并没有车牌,挡风玻璃上也没贴着其他标志。把手电贴近玻璃照进去,前后排的座位上空空如也,而车门则紧紧地锁着。
这是谁的车?为什么会停在这里?车的主人又到哪里去了?
他们用手电照了照四周,却看不到其他人影。这时钱莫争看到一条巷子,正好可以容纳这辆车开进去。三人便心地走进巷子,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还有几棵大树在墙边,茂密的枝叶下落着雨。
巷子尽头是一栋楼房,黑夜中看不清有多高,但至少有三四层楼。楼下停着一辆摩托车,居然还是中国产的力帆牌。
这里明显是居民楼,里面想必有人了吧。他们立刻走进楼道,仍然漆黑一团看不清。在底楼长长的走廊里,孙子楚敲了敲一扇房门。但里面许久都没动静,其他几扇门也是紧锁的。
“没有人?”屠男早已摘下了墨镜,失望地,“我们走吧。”
“再去楼上看看吧。”
钱莫争坚持走上了楼梯,孙子楚和屠男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二楼依旧没有灯光,屠男敲了敲第一扇房门,没想到一下子就把门推开了。随着门轴转动的声音,三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
门开着——钱莫争轻轻喊了一声:“有人吗?”
房间里传来幽幽的回声。他们彼此使了个眼色,便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手电里照出客厅的样子,当中有茶几和沙发,还有个1吋的电视机柜。随着三个男人的脚步,一阵灰尘轻轻扬起。里面的房门也敞开着,有两间卧室和一间书房,一个厨房和饭厅,还有个卫生间。卧室里有大床和各种家具,紧闭的窗户外装着铁栅栏,就和中国内地的多层单元房一样。
卧室里有股淡淡的霉味,孙子楚轻轻走到窗边。楼下是幽静的花园,几棵芭蕉树在雨中摇曳着。他们又走到隔壁的卧室,这里有个的阳台,上面摆着许多盆花,有的已经干枯死掉了,有的却长得异常茂盛。
阳台下还有个玻璃缸,他蹲下来用手电照了照,发现里面居然有只乌龟。灯光刺激了沉睡的动物,厚厚的龟壳下似乎有些动静,看来这家伙还活着呢——它是这屋子里唯一的主人。
孙子楚回到卧室对两个同伴:“瞧,这里有床也有卫生间,除了不能洗热水澡,没有电视和电灯以外,和宾馆的房间没有区别。”
“没错,今晚我就在这儿过夜了!”屠男掸了掸床单上的灰,“欢迎光临五星级酒店!”
“再看看其他房间吧。”
钱莫争着回到黑暗的走廊里,又推了推二楼的其他几扇房门。有两扇房门还是紧锁着,但最后一间屋子却是虚掩的。
又是一套空房间,家具和电器全都有,装修得还是不错的。餐桌上甚至还有一筐腐烂的水果,厨房里的碗都没收起来,似乎主人刚刚出门。
接着他们跑到三楼,又发现两个没上锁的房间,里面的情况和二楼相同。四楼还有一扇敞开着的大门,里面是套四室两厅的大房子。这栋楼最高是五楼,层有三扇房门是虚掩的——总共有八套房子可以自由进出,正好能给全体旅行团过夜。
三个人兴奋地跑出这栋楼,回到淫雨霏霏的街道上。他们跑着折回原来的路,一直跑到大家聚集的云南餐馆。
其他人早已等得不耐烦,总算看到“先遣部队”回来了。听找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所有人都非常高兴,急忙冒雨拖着行李赶过去。
只有两个人留在了餐馆——孙子楚和导游方,他们必须要等到第一组人回来。
夜雨绵绵,黑漆漆的街道,只剩下焦虑的等待。
七
此刻,数百米外的第三个十字路口,叶萧的组也有了新发现!
一座加油站。
它孤独地矗立在这个路口,四面的马路都十分宽敞,正好适合各种车辆进出。虽然四处都是雨水的气息,但还是闻到了一些汽油味。叶萧经常自己开局里的车,他熟悉加油站的内部结构。这里还存有不少的汽油,足够加满他们的旅游大巴油箱了。
探明了这个情况,叶萧三人都很高兴。等明天一早把车子加满油,大家就可以顺利离开了!
第一组人沿着笔直的道路,迅速回到云南餐馆,孙子楚和方正等着他们。随后,他们收拾好所有行李,一起前往那新发现的“五星级酒店”。
雨夜山城的街道愈发寒气逼人,叶萧胸前的T恤还破着一道口子,雨气直钻他的心窝。随着孙子楚拐进右边的马路,看到那辆没有人的丰田车。叶萧紧张地注视四周,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几个时了,到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换了谁都会冷汗直冒。
他们走到巷子尽头,来到黑暗中的居民楼。刚到二楼便听见一阵喧哗声,大嗓门的屠男正在吵吵嚷嚷,大概看中了他发现的那张大床。这家“五星级酒店”没有服务生,也没有前台登记,客人们得自己寻找房间——谁先下手为强,才能抢到最好的房子和床铺。
二楼有两套单元房,屠男和司机先占了一套。杨谋和他的老婆(抑或女友)占了第二套房间。
三楼的两套都被女生们住了,玉灵和那美国女孩住一间。话台湾腔的女孩,与叶萧从厕所出来时见到的女孩住一屋。
四楼的那间大房子,住了前女医生和她的老公、女儿一家三口。受伤的法国人也必须由她来照料,幸好那套房子有三间带床的卧室。
五楼的三个空房间,叶萧和厉书住一间,孙子楚和方住了另一间,还有一间给钱莫争和全团最年长的男人住了。
叶萧又去每个房间看了看,告诫大家晚上必须锁紧门窗,没特别的事不要出门。如果半夜有人敲门,要先问清楚对方是谁。屋里的东西尽量不要乱动,也不要吃房间里的食品,以防有毒或变质。今夜谁都不要洗澡,最多用冷水洗脸。明天早上七半,他会来逐个敲门叫醒大家。
然后,叶萧和厉书回到五楼的房间。他们用手电仔细检查,这个两室两厅的屋子布满灰尘。家具和电器都很齐全,拿起电话却听不到声音。卫生间里的水也算干净,甚至抽水马桶也能正常使用。厨房里有半瓶液化天然气,油盐酱醋等各种调料都有。
厨房的水池里,摆放着好几个碗碟和筷子,上面生了一层暗绿色的霉毛。在散发刺鼻腐臭味的同时,也带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好像主人刚刚吃完晚饭,急匆匆地出门去看一场电影院,很快就会回家收拾干净。
只是,这里一切都是黑暗的,窗外阴冷的雨生淋漓,死一般的空气在飘荡。
没有人,到处都没有人。
除了叶萧他们这些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想到这里,叶萧肩膀一阵颤抖,好多年都没这种感觉了,就连下午面对山魈时也没这样过。因为野兽是看得着的恐惧,而此刻的恐惧却是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无”,是比“有”更大的危险。
叶萧捏着鼻子拧开水龙头,自来水迅速冲刷着碗筷。他临时客串了一回疯狂的主妇,找了块抹布草草洗了洗碗,又打开厨房窗户透着气。
他退出厨房正好撞在厉书身上,两人都彼此捂着胸口吓了一跳。厉书绝望地问:“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吗?”
“至少比在车上强吧。”
叶萧蹲下来打开客厅的低柜,里面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好不容易摸出几截蜡烛。厉书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在茶几上燃了蜡烛——闪烁的烛光渐渐照亮房间,也照出两个男人沉默的脸。
“已经八半了,如果下午没有遇到这些倒霉事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在清莱吃晚餐吧。”
厉书着走进一间卧室,也燃了一根蜡烛。这有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面铺着一层竹席,还有裹着草席的枕头。烛光照亮了墙上镶嵌的照片,是一对中年夫妇的婚纱照,夫妻两人都不漂亮,但相貌肯定不是泰国本地人。床头有个的书柜,里面基本上都是台湾出版的中文书——这明显是中国人或华人的家庭。
他们找到一个塑料脸盆,还有几块干净的布,就把竹席仔细擦了两遍,直到确定可以睡觉为止。叶萧看了看窗外:“夜里还挺凉的,睡觉时把衣服盖在身上吧。”
叶萧走到另一个房间,同样也用蜡烛亮了。这是一间儿童房,床的长度刚够叶萧的身高。窗边有个写字台,上面摆着课本和作业簿,似乎那孩子刚刚还在做功课。柜子上放着奥特曼和蜘蛛侠,显然是个调皮的男孩。
叶萧决定今晚就睡在这张床上,他费力地把席子擦干净,虚脱般地倒了上去——就像学三年级时做累了功课。
床头那烛光,仍然微微跳动,屋里充满了一种“死气”,仿佛那孩子的幽灵也在床上,就倒在叶萧身边均匀地呼吸。
想到这他从床上跳了起来,门口闪进厉书的影子:“今夜,你能睡着吗?”
“不知道——躬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厉书的脸庞在烛光下越发严肃,镜片上闪着昏黄反光:“我有个预感,我们在这里会很危险。”
“但是,我们已无处可去了,甚至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叶萧烦躁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这还是孙子楚帮他找到的。他脱下被山魈划破的T恤,胸口还有一道明显的伤疤。箱子里有些换洗的衣服,他换上了一件灰色的衬衫。靠在木床上:“我知道你睡不着,但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也许,明天还会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呢。”
“我听你是个警官?”
“是,你呢?”
厉书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叶萧,上面写着北京一家出版公司主编的头衔,叶萧皱起了眉头:“搞出版的?果然名字里也带个‘书’字啊。”
“没错,我还读过蔡骏所有的书,知道里写的关于你的事情,没想到竟在这里认识了你,真是幸会啊。”
“那都只是虚构的而已,你不会当真吧——”叶萧无奈地苦笑一下,“去睡觉吧,记得要把蜡烛吹灭!”
“好吧,明天再聊。”
等厉书退出房间后,叶萧的嘴唇才抖了一下,他不想让人看到他恐惧的一面。他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然后吹灭蜡烛,独自躺在漆黑的屋子里,让窗外的雨声陪伴自己。
在这陌生的他人的床上,不知道名字的城市里,烟雾缭绕的泰北群山间,黑夜将无比漫长而残忍……
叶萧躺了几分钟,心跳却越来越快,他便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微光照着窗玻璃上雨水的影子,似乎有无数条蛇正缓缓蠕动。
就在他握紧了拳头的刹那,客厅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
他立即翻身下了床,和厉书两个人冲到门后,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紧张的声音——
“受伤的法国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