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罗刹王国历史的石柱。
金字塔内剧烈地颤抖着,整个大厅随时会崩塌下来,将他们埋葬在这“另一个世界”。
是因为他们发现了碑文里写的秘密,使得这里的主人震怒了?孙子楚胡思乱想地跑向另一边,因为大厅中央石头落得最多,也最容易被砸到。
大家慌不择路地四处乱跑,众人手中的手电忽明忽暗,彼此看不到对方。只剩下唐甜恐惧的尖叫声,因为她的新郎杨谋已不见了踪影。
孙子楚第一个逃到大厅边缘,又有几块石头掉下来。前面是道敞开的石门,他抱着脑袋冲了进去,跟在后边的还有林君如,她还紧紧拉着唐甜,将哭喊着的新娘子拖出险境。
身后继续传来隆隆的轰鸣,也许所有石头都砸下来了。幸亏这石门里的甬道还算坚固,他们飞快地向前奔去,根本辨不清方向,也来不及等其他人了。在黑暗曲折的地下跑了数百米,周围似乎还有许多条岔路,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他们再也跑不动时,才发现只剩下了三个人——孙子楚、林君如、唐甜。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都已面如土色,只剩下一支手电筒,其他人都已不知去向。
“糟糕!”林君如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厅里有十几道大门,我们随便走了这道门,他们肯定也各自乱蹿,只管找最近的门逃生,就这样我们八个人都跑散了!”
“惨了,这下惨了!”
孙子楚也像无头苍蝇一样,用手电照着前方的黑雾。叶萧他们还生死未卜,自己也不知能逃往何方?
“不,我要回去找我的杨谋。”
唐甜又不知从哪儿来了力量,居然还想要从原路跑回去,却被林君如死死抱住了:“傻丫头,回去不是送死吗?”
“可是,杨谋为什么不拉着我呢?他应该拉着我一起逃出去的。”她实在想不明白,流着眼泪赌气地,“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林君如只能苦笑道:“哎,只有殉情的女子,没有痴心的男人。”
“够了,我们继续向前走吧,走到我们累死渴死饿死为止。”
孙子楚总算恢复了些力气,便向甬道更深处探去,两个女生只得跟着他。
他们在黑暗中迷惘地前进,完全看不到命运和希望,林君如边走边无精打采地问:“喂,刚才你翻译的那些碑文,是真的吗?”
“当然,传中的罗刹国真的存在,就是我们所处的地方。”
“我记得《聊斋志异》里有一篇《罗刹海市》,也一个中国人流落到海外,到了一个以丑为美的国家里,又娶了龙宫里的公主为妻。”
“我也读过那篇,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你是聊斋里的‘罗刹’——也是这个地方吗?”
林君如不置可否地回答:“或许吧。”
她回头继续抓着唐甜的手,唯恐这新娘子会突然瘫软在地。
三人茫然地走了许久,眼前渐渐显出一线幽光。孙子楚停住脚步仔细探望,但那光线一下子变得刺眼起来。
孙子楚大踏步走向那线光,无论它是死光还是希望,他都不愿意留在黑暗中了。
人,终究不是夜行动物,怕黑是人的本能。
他向前走了几十步,那片白光越来越大,变成了一个门框的范围。孙子楚眯了好一会儿眼睛,瞳孔才逐步适应——那是一道门,一道通往外面的门!
林君如几乎跳到了他身上,用为捶着他的肩膀,兴奋地大喊:“是出去的路,我们找到出去的路了!太棒了!”
就连唐甜也加快了脚步,三个人迅速走到大门口,看到了外面碧绿的草地。
孙子楚第一个踏出石门,头便是开阔的蓝天。他立刻倒在地上,张开双臂如同十字架,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从地狱回到人间了,他已经憋了快两个钟头,几乎要被闷死过去了。
林君如和唐甜也走出来了,她们都已无比虚弱,马上背靠在回廊的浮雕上,仰望无边的天空,眼角再度沁出泪水。
几分钟后,孙子楚艰难地爬起来,回头看着自己逃生出来的门,_正镶嵌在一个长长的回廊里,上面布满了浮雕和佛像——或许在古代是条秘密通道。
他将林君如和唐甜拉起来,又仔细环视着左右。显然他们上午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似乎是个王家庭院。迎面有个两米多高的塔门,供奉着一尊毗湿奴神像。
三个人心地穿过塔门,难以抑制绝境逢生的激动——只是唐甜还念着她的杨谋。
塔门后又是道回廊,在葫芦棂窗的间隔下,装饰着骑兽武士和飞天女神,每一尊都巧夺天工。接下来的浮雕故事,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猴子形象,孙子楚吃惊地:“这是《罗摩衍那》里的猴王哈奴曼!”
“猴王?和孙悟空有关系吗?”
“没错,有人这个猴王,就是《西游记》里美猴王的原形。《罗摩衍那》与《摩诃婆罗多》并列为印度两大史诗,以罗摩和妻子悉多的故事为主线。罗摩得到猴王哈奴曼的帮助,战胜了罗刹鬼国的魔王,救出了深爱的妻子悉多。请注意这个故事里也有‘罗刹’——可能与罗刹王国有渊源吧?或许当年这里的国王,就是古印度罗刹魔王的后代!”
林君如以崇敬的目光看着他:“你懂得还真多啊。”
“《罗摩衍那》里的罗刹,是个极其可怕的九头大恶魔,是全人类的公敌,有像西方的撒旦。”他继续仔细地观察着浮雕里的画面,“对,这就是《罗摩衍那》,罗刹的后代就在此地。”
孙子楚完又回望塔门,在几棵参天大树背后,隐藏着五座高耸入云的宝塔。
世界的中心?
四
当唐甜已经逃回人间时,她的新郎还独自穿梭于地狱。
手表,已走到了下午四十五分。
杨谋坐在冰凉的石板上,前后都是深不见底的甬道,潮湿沉闷的空气环绕着自己。他刚刚换了一块手电筒的电池,不知道这条道会通往哪一层地狱?
十几分钟前,地下大厅猛烈颤抖着,无数石头坠落下来。不知不觉他就和唐甜分开了,只听到妻子恐惧的尖叫声,随后他抱着脑袋乱跑,几次险些被石头砸到。最终他钻进了一扇石门,没头苍蝇似的乱跑,直到迷失在这甬道中。
他埋着头再也没力气了,眼角阵阵的酸涩袭来,眼眶竟忍不住湿润了。该死的!他埋怨自己真没用,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哭鼻子,真想站起来打自己两耳光。可他越是这么想,眼泪就越是落下来,打湿了自己的袖子。
怎么连老婆都保护不了?关键时刻自己逃命了,还和所有人都走散了,独自藏在这个地方,像一只胆怯的老鼠,永远都见不到太阳。
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来泰国旅行,恨自己为什么要搀和进来,恨自己为什么要拍这倒霉的记录片!
于是,杨谋再度打开DV,看着镜头里的素材回放。昨晚刚换了带子,现在的画面是从上午开始的,他们发现神秘古迹,爬上宏伟的建筑和宝塔。下午意外见到了妻子,和大家一同进入甬道,选择了三扇门中的一扇,发现了石棺中的骨骸,还有那个该死的密室。然后,他们便遭到诅咒,明白自己身处“罗刹鬼国”后,厄运便真正降临到了头。
他看着DV镜头里的五座宝塔,,还有那些美得惊人的浮雕,宏伟壮丽的大金字塔——实际上是“大罗刹寺”,只感到自己的渺无助。如此伟大的建筑都没在历史上留下名字,那自己又会留下什么?这部名为《天机》的记录片?或许在一千年以后,未来的考古队员们,会在这里发现一具枯骨,手里抓着一台006年的DV。
人们会在这部DV里发现什么?旅行团的奇异遭遇,坚强的叶萧和神经质的,神秘的女郎枝和固执的少女秋秋,还有可怜的屠男和成立的死?
但是,镜头里唯一不出现的人,是作为拍摄者的杨谋自己。
不,他一定要完成这部记录片,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因为这比自己的生命更可贵。
杨谋只是觉得对不起妻子了,不该让脆弱的唐甜承受这一切,也许他们根本就不该如此草率地结婚?
“对不起!甜。我知道,现在不是这话的时候,但我总要出来的,我们都没有好好考虑过彼此的人生,是否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我知道对你而言,我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真是这样吗?时间能否证明这些?其实,在我决定与你结婚前,有过很长时间的犹豫,至少你并没有第一眼就让我心动,只是在很久以后才引起了我的注意。但你很有耐心和毅力,你是真正的马拉松选手,最终战胜了所有的短跑健将,在终线上赢得了我们的婚姻。可是,人生的马拉松才刚刚开始,或者有无数个马拉松,而此刻我们将面临最长的一个,不仅仅是四十二公里,而可能是四千二百,甚至四万二千公里!”
他自己也感到奇怪,居然就这么在黑暗中自言自语,好像唐甜就在眼前。不过,老实她要是真在面前,或许他连半句都不出来吧。
杨谋擦干眼泪苦笑起来,DV镜头中又出现了玉灵——她真的好美,即便在画面中一掠而过,也如此风情动人,尤其是配着那身傣族筒裙,简直是浮雕里出来的美丽幽灵。
他过去也见过不少美女,或许玉灵并不是最漂亮的。然而,在这样一种悲惨的环境中,在这样一种绝望的心情下,玉灵似乎成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只要见到她的微笑,见到她摆动着发丝,那种希望就从心底油然而生,软软地柔柔地传遍全身,那是前所未有的舒服感觉。
但有时也会感到罪恶——唐甜怎么办?她才是自己的妻子,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千里迢迢地跟随着他。
不,他宁愿相信看到玉灵时的感觉,只是最原始的本能或是无聊的错觉而已。因为他无法解决这些问题,但那情绪就像绳索似的越勒越紧,让他在甬道里喘不过气来。
喘不过气……
突然,他脚边响起某种奇怪的声音,是空气里的什么“咝咝”声。
心底感觉痒痒的,杨谋明白无疑地感到,确实有个什么东西,它是——
手电,他飞速地抓起手电,照向了自己的脚边。
一条粗大的带子,正向自己游走而来。
他瞬间睁大了眼睛,才发现那是一条蟒蛇。
蟒蛇!
这是条碗口粗的蟒蛇,至少有七到八米的长度,在甬道的角落里蜿蜒曲折,蛇头几乎已搭到了他脚踝上。
杨谋立即跳起来,用手电照射着它的脑袋,蛇眼也紧紧盯着他,一人一蛇就这样对峙着。
这深深的甬道里怎么会有蛇?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他一下子想起许多国外记录片,有些古埃及王陵里都发现过活的毒蛇,它们的生命可以延续千年,或者在坟墓里世代繁衍,就是为了保护墓主人不受侵犯。
它一定认为杨谋是外来入侵者,接下来会是可怕的攻击吗?
杨谋步步后退,紧紧抓着手电,同时捏了捏口袋,有一包唐甜塞给他的饼干。他将那包饼干扔向蟒蛇身后,趁它转头注意的瞬间,拼命朝甬道另一边逃去。
宝贝DV就挂在胸前,杨谋撒开双腿狂奔,又转过了许多个弯道,才重重地摔倒下来。
惊魂未定地喘息了片刻,他才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鳄鱼?蟒蛇?天知道还藏着什么鬼东西!
刚走了十几步,前头隐隐亮起一些光线。刚平缓下来的心跳,又骤然加快起来。他急忙把手电关了,屏着呼吸轻手轻脚地前进。
甬道前方是一间石室,杨谋缓缓地将头探出,只见微暗的灯光下,有两个人影并排坐着。
一个背影是高大的男人,另一个则是修长的年轻女子。
随即他听到个浑厚的声音:“别害怕,我们总会出去的。”
居然是童建国的声音。
随后又听到一个女声:“难道村子里的传都是真的?”
这个女孩正是玉灵。
原来是他们两个!杨谋的心里又是一紧,但他并没有急着跳出来,而是藏在甬道里,偷听他们谈话。
五
咫尺之外。
童建国居然没发现他——多年的战争经验,让他对身边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异常敏感。然而在这黑暗的地底,经历了许多磨难之后,在这个美丽的女孩面前,他的感觉迟钝了许多,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偷窥。
玉灵靠在一道坍塌的石墙上,手电光线忽明忽暗,照射着自己苍白的脸庞。十几分钟前,他们在大厅里遇到塌方,她只感觉到童建国的大手抓紧自己,迅速将她拖到旁边一道门里。两人向甬道深处狂奔,直到再也跑不动为止,然后便坐在这间石室休息。也不知甬道将通向何方?其他人到底怎么样了?自己能否活着逃出生天?
“刚才,孙子楚在碑文的时候,你好像知填‘罗刹’?”童建国想起她刚才的异常,便转头问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是,我从就听过罗刹之国,是我们村子里世代相传的。是在一千年以前,这里有过一个强大的国家,后来神秘消亡了。据在几十年前,有好几支欧洲考古队,来我们这里寻找过罗刹国遗迹。但他们走进丛林后,就永远地消失了,再也没有出来过。”
玉灵完后叹了一口气,童建国却冷不防抬起手电,正好照在她脸上,她立即眯起眼睛,很不适应地将头后仰,警觉地问道:“干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童建国皱起眉头,依旧死死盯着她的脸,“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谁?”
“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人。”他的表情有些痛苦,猛然深呼吸了一口,“你你从就失去了父母,能他们的情况吗?”
“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的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死了。”
玉灵并不忌讳自己悲惨的身世,平静地叙述了出来。
“你还记得你妈妈吗?”
“只记得妈妈的名字,她叫兰那。”
童建国的眼睛里闪烁着什么:“兰那?”
“是,尽管我没办法记住妈妈的样子,但我有她的照片!”
她从胸口取出一根铁链,原来坠子里是个鸡心的相框,她打开相框用手电照射。
这是张不到一寸的彩色照片,一个年轻女子的头像,已完全看不出背景了。照片里的女子那样美丽,垂着长长的黑发,有乌溜溜的眼珠,放射着古老的妩媚。还有性感的嘴唇,柔和的脸颊轮廓,“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出头,却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
然而,这张照片最重要的地方在于——照片中的人长得很像玉灵。
长得好像的一对母女啊,母亲是个美人,女儿亦是佳丽。
童建国痴痴地看着相框,整个人中邪似的呆住了,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
是的,就是她!
残酷的青春记忆里,这是唯一美丽的幻象,却来得那么匆匆,走得那么匆匆,无声无息,化为照片里的幽灵,徒留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悲伤……
玉灵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也低头看着相框,忧伤地:“妈妈虽然很早去世了,但我从不觉得她离我很远,每次看到她的照片,我就感觉她的灵魂还在我身边。十几年来,我每天胸前都挂着这个坠子,入睡前都要看一看妈妈的脸,看着我长得越来越像她。我想她的灵魂已经与我合为一体了。”
她着着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地掉了下来,喉咙里也一阵阵哽咽。童建国这才反应过来,掏出手帕去为她擦眼泪。
而这一切全被杨谋瞧在眼里,从背后看像是童建国要去抱玉灵,那分明就是老流氓欺负姑娘嘛。
一腔热血立时涌上心头,杨谋从后面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童建国背后,重重地抓住他的后背。
童建国怎会束手就擒,反手便搭住对方胳膊,顺势又将杨谋拧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摔了他一个大背包。
这下可摔得不轻!杨谋只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差儿就背过气去。
手电也一下子灭掉了,玉灵吓得大叫一声,随即缩到了墙角里。
童建国接起手电重新打开,才发现躺在地上呻吟的居然是杨谋。
“怎么是你子?”
他赶紧将杨谋拽了起来,而杨谋疼得快散架了,却还嘴硬道:“你干吗欺负人家?”
“你误会了!”玉灵立即过来解释,“他只是帮我擦眼泪,并没有欺负我。”
“什么?”
杨谋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却感到自己站不起来了。玉灵将坠子塞进胸前,伸手搀住他的后背,柔声道:,“摔疼了吧?要紧吗?”
她这一关心却融化了男人的心,杨谋的疼痛感居然减轻了许多,他很享受地仰着脖子,任由玉灵抚摸着自己的背。
童建国讽刺道:“鬼鬼祟祟地偷听别人话,活该!”
深深的甬道里,阴风吹过三个人的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