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就算是护法之甲。”叶萧不想在这种地方与她争论,只想快逃出去,“只是我从没听有在甲片上铸造花纹的,那么的甲片要铸造那么精美的花纹,肯定要费不少工夫吧,古代只有最高超的盔甲师傅才能制作,何况他那副鱼鳞甲看起来还是实战用的,真不简单。”
“我在石棺旁边仔细观察过了,那副甲衣的每片鱼鳞甲上,都有着相同的菱形莲花纹。而我手里的这枚甲片,是其中保存最完好的。”
罢她将甲片放回到口袋中,那心翼翼的样子,好像在放某一样宝贝。
他们关掉了手电,万一最后一节电池用光的话,永恒的黑暗将囚禁他们直到末日审判。
“也许,我是命运中注定要来到这里的。”
在黑暗中轻声地,似乎忘记了地下罗刹战士们的骸骨。
“为什么?”
“因为——”她又猛地摇了摇头,那种可怕的晕眩感又来了,手里捏紧口袋里的甲片,咬着嘴唇:“就是因为这枚甲片。”
“它?”
“别再问了,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地狱深处,又一阵阴冷的风袭来,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
四
夕阳彻底没落了,一轮明月挂上榕树梢头。
场景,从一千年前,切回到一千年后。
丛林径——鳄鱼潭——溪流林道——南明城——大本营。
七钟,探险队归来。
孙子楚、林君如、童建国、玉灵、杨谋、唐甜,六个人按原路返回,还是童建国开着那辆车子,回到了大本营巷口。
当疲惫不堪的他们下车时,对面骤然响起一阵骇人的嚎叫。大家慌乱地回过头来,在昏黄的路灯下,一条巨大的狼狗映入眼帘。
又是它!
曾经与枝在一起的那条狼狗,也攻击并追赶过他们。童建国对它分外眼红,想必狼狗也认得他的脸,因为他用枪对准过狼狗的眼睛。
它蹲在马路对面,对他们虎视耽耽,雄壮的身体在黑影中忽隐忽现,狼眼映着天上凄凉的冷月,如山洞深处的野兽。
“也许,它整个下午都守在这里,准备救出楼上的枝?”孙子楚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颤抖着,“快上楼!”
随着他一声大喝,其余人也紧跟着他冲向住宅楼。而蹲在马路对面的狼狗,也得到了进攻信号,撒开四条腿冲了过来。
转眼间大家都跑进了楼道,只剩童建国还站在原地发呆,杨谋只得又折返了回来,拽着他的胳膊往回跑。
六人喘着粗气跑上二楼,孙子楚用力砸着房门,楼下已响起了狼狗的嚎声。
厉书茫然地打开房门,他们争先恐后地拥了进去,几乎把厉书压倒在地板上。随即童建国紧紧关上房门。
还没等倒地的人爬起来,门外便响起一阵凶猛的犬吠,接着狗爪已重重地打在了门上。
“砰!砰!”同时又有“嗷!嗷!”的嚎叫,瞬间响彻黑夜的楼道,也让屋里的人们不寒而栗。
探险队归来却来不及喘气,留守的人们也被他们吓到了。狼狗与他们只有一门之隔,吠声与拍打声让房门不断颤抖着,眼看门锁就要被它打坏了!
厉书艰难地爬起来,与童建国、杨谋等人一起,合力将电视机柜挪到门后,死死地把房门住,就像古时候守卫城门的战斗。
女人们都花容失色,纷纷躲进里面的卧室,男人们则聚拢在门后,用力地住电视机柜,好像门外根本不是一条狗,而是力大无穷的非洲狮。
孙子楚回头看着书房,正好撞到枝的目光。其他女人们都惶恐不安,唯有她面无俱色地靠在门框上。这个二十岁的美丽女子,低垂眼帘略带慵懒,嘴角微微上撇,右脚抬起踩着身后的墙壁。裙摆间的纤瘦腿,在灯光下白得耀眼,整个身体玲珑剔透,仿佛摆着POSE等待摄影师按动快门。她不再是初见时清纯无瑕的少女,而更像是目光有毒充满诱惑的人间尤物。
而门外那凶猛的野兽,正是为了这个美丽的尤物而来!
他马上冲到枝跟前,逼迫她退入书房,轻声耳语道:“不要!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尽管,狼狗肯定闻到了她的气味,忠犬救主的一幕难以避免地上演,但没人愿意成为它的牺牲品,也没人愿意把枝放走。他们只能在门后坚守,一如被困死在这沉睡之城。
玉灵向大家做了噤声的手势,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只有心跳声依然剧烈。
枝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孙子楚站在她身后,雕塑般纹丝不动。
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五分钟。
门外的野兽也静了下来,吠声的频率越来越低,不再响起骇人的撞门声了。
七半。
外面的楼道没有一丝动静了,杨谋第一个打破沉默:“它走了?”
“不,也许它还潜伏在外面,就等着我们放松警惕开门出来,它非常聪明,非常狡猾!”
领教过狼狗智商的童建国,用气声压低了回答。
刚放松下来的人们,又紧张地面面相觑。只有林君如坐倒在厨房,摸着肚子:“我们那又累又饿了,如果不先吃饭的话,不用等狼狗进来收拾我们,自己就先倒下了吧。”
她的也有道理,黄宛然立刻准备起了晚饭,其实早就做好了,只等他们回来吃呢。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橱子柜子等重物在门后,这下就算是大象也未必撞得动门了。
随后,大家聚拢在客厅吃晚餐,但都不怎么敢吃肉食,生怕这气味会吸引外面的狼狗。
黄宛然、钱莫争互相坐得很远,秋秋则坐在伊莲娜身边,童建国和玉灵坐在一起,杨谋再也没有力气拍DV了,孙子楚始终监视着枝。
“我们少了两个人。”厉书忽然轻声,他放下饭碗皱起眉头,“叶萧和呢?”
孙子楚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接着,他也不顾门外有没有狼狗偷听,便把下午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留守的人们。
厉书等人听完觉得不可思议,都没心思吃晚餐了。乱七八糟的客厅里,十几个人全都面色凝重,气氛如窗外的黑夜般压抑。
沉默痛苦了一天的钱莫争,禁不住喊道:“那该怎么办?叶萧与,他们是死是活?”
五
他们还活着。
叶萧打开关闭了一天的手机,他并不奢望收到信号,只想看看现在是几。
晚上八。
大罗刹寺的地下甬道深处,白天与黑夜没有分别,因为这里是地狱。
黑暗中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几块饼干塞到叶萧手里。
“啊,哪儿来的?”
“下午孙子楚给我的,他们带了许多干粮。”
项还保持着清醒,将一瓶矿泉水交给叶萧。
他俩已被困了几个时了,四周是甬道冰凉的石壁,身后是无数古代武士的尸骨,还有成堆的铁甲和兵路。
叶萧拧开瓶盖轻轻呷了一口,水流穿过他的咽喉,宛如喀斯特的地下暗河。他本能地抓起饼干,迅速地往嘴里吞咽,饼干在这地底囚笼里胜过了山珍海味。
为节约仅有的电池,两人都关掉了手电筒。反正也看不到彼此的脸,不用顾及什么吃相。叶萧吃完后仰望甬道如无边夜空,连星星也不见一颗,真是适合做坟墓的好地方。
时间在这里已没有意义,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吗?叶萧转头看着身边的人,却连个轮廓都看不清,只能闻到身上淡淡的香气。
他随手摸到一个头骨,不禁戚然道:“我们会不会和这些人一样?”
“困死在这里?几百年后也变成一堆骨头?”
叶萧平静地问道:“会吗?”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了片刻,以平静的语气回答:“当然!”
“绝望了?”
“不,每个人都逃不过的,谁不会去往另一个世界呢?就连佛陀也会涅槃,何况我们凡人呢?终究不过一把尘土而已。”
她丝毫都没有害怕,反而放松地枕着墙壁,与叶萧的肩膀互相依靠。
“人生五十年,无有不死灭?”他苦笑着看了看旁边,近得可以与她交换呼吸,“没想到你一个姑娘,居然能看得那么开啊。”
“我常念百字明咒,就是我的那首歌,好适合在这里唱啊。”
“别!我怕这里战死的幽灵们,也会被你的歌唱醒过来。”
“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我啊?”
叶萧也笑了起来,这难得的苦中作乐,让他又霍地站起来:“是在鼓励我们!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他重新打开手电筒,照亮前方亘古的黑暗。在布满盔甲与尸骨的甬道,映出一团昏暗的光晕,似乎隐隐有鬼火闪烁。
“那是什么?”
也惊得跳了起来,同时打开手电向前照去,光束越过满地的枯骨,强弩之末撞上一团绿色火焰。
幽灵的眼睛?
“跟我来!”
叶萧心地向前走了几步,她紧紧跟在后面,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把手电关了!”
他以命令式的口气,随后关掉自己的手电。的手指犹豫了两秒钟,便漆黑一团了。
黑暗的两道尽头,只剩下那团绿色的鬼火,幽幽地飘浮跳跃。耳边又一次微微响起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对她呢喃,听不清楚是什么语言,抑或是情人的窃窃私语?
叶萧却什么都没听到,只窥定那骇人的幽光,一步步向前踏去,也不顾脚下踩碎的那些骨头。
半分钟后,两人走到“鬼火”跟前,才发现绿光是从骨头里发出的。原来是人骨中的磷质,在较高的温度下发出的光亮。
“奇怪!”又打开了手电,照着甬道前方,“都几百年了,怎么还会有磷质呢?”
“这个地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解释,否则我们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他跨过脚下的“鬼火”,又往前走了好几步,感到一阵微风袭来。
额头的发丝微微晃动,她马上就跑到叶萧前面去了,呼吸着前方的空气:“哪里来的风?”
有风,就有通往外面的口子。
两人赶紧加快脚步,一口气跑出去几十米,感到吹来的风越来越急,头发几乎被吹乱了。
强压着兴奋的心,在甬道里跑了五六分钟,手电隐隐照出一个洞口,阴冷的夜风呼啸着灌进来。
“就是这里了!”
几乎撞到墙上,甬道最尽头,裂开一个脸盆大的口子。
这道口子只能容纳成年人的手臂,叶萧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胳膊被裂口割得剧痛,却摸到了自由的空气。
没错,外面就是星空之下,手掌握着清冷的月光,晚风送来神秘的花香。
可惜人还是出不去,叶萧拼命地把手往外伸,但只能到肩膀位置。
“换我!”
把他的手拖出来,随即把自己的手伸出裂缝。她的手臂纤瘦了不少,所以没被割痛。就好像一个胎儿,整个身体还在母体中,手却已率先诞生了。
她的手在外面上下挥舞着,好似巴厘岛的古典舞,手指间作出孔雀头的姿势。夜风缠绕着五根手指,一墙之隔是人间与地狱。
叶萧用手电仔细照了照,旁边并没有其他出路。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石壁,感觉非常之薄,上面布满了细的裂缝。许多年来早已风化了,否则也不会裂开这个口子。
于是,他将拖回来:“不要乱动!”
罢叶萧后退好几步,虽依旧饥渴难当,体力也差不多要耗尽了,他仍深深吸了口气,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肩膀上——十年前在公安大学练过的撞门术,终于有机会重新拾起了。
五秒钟后,他侧着头半闭着眼睛,猛烈地撞到有裂缝的石壁上……
六
门,没有被撞开。
大本营二楼房间的门。
旅行团的幸存者们,都被围困在门后的房间里。而那条狼狗冲撞了几下之后,也早已偃旗息鼓了。
时针走到晚上八三十分。
除了枝孤坐在书房外,所有人都在客厅里,显得异常狭窄拥挤,空气也浑浊不堪。伊莲娜皱着眉头踱步,早已乱了方寸,径直冒出母语:“HoshallIdoit?HoshallIdoit?”
“Self—possession!”
厉书抓住她的胳膊,直盯着美国女生的双眼,虽然他自己心里也已一片冰凉。
“狼狗一定还在外面!”钱莫争总算又多了一句,走到住房门的大橱后,用力往前了,“它很狡猾,不会轻易放弃的。”
“可是,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守一晚上吧?”
林君如话了,她疲倦地坐倒在沙发上,大口喝着烧开的水。
孙子楚附和道:“有道理,我们一共有十二个人,总不见得全部打地铺?”
“去!”林君如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后背,“谁要和你们这些男人一起打地铺!”
“没错,我们不能挤在这个房间里过夜。”
童建国回头看了看玉灵,再看看被紧紧住的房门。
“要出去吗,谁去和狼狗搏斗?”
钱莫争仍然拦在他身前。
“我!”
童建国轻轻摸了摸裤管,钱莫争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的,只有他才知道童建国裤脚管里的秘密——那枝深藏不露的手枪。
也只有这把热兵器才是狼狗的克星吧。
“好吧,我同意。”
钱莫争帮他挪开了那些大橱,直到门后再也没有“防御工事”。
这时,唐甜紧张地跳起来:“你……你要干什么?把狼狗放进来把我们都咬死吗?”
但杨谋一把拉住他的新娘,轻声道:“由他们去吧。”
童建国回头对大家:“所有人都退到房间里去!”
众人都面面相觑,但旅行团里最年长者的话,还是有分量的,大家纷纷退到卧室里,拥挤在狭的空间内。只有孙子楚退进书房,把门关上,盯着枝。四目相交之际,他骤然打了个冷战。
“你怕什么?”
二十岁的女郎撇了撇嘴唇,竟有几番洛丽塔的味道。孙子楚作为大学老师,平日里看惯了罗丽们。但面对枝诱人的眼神,也免不了心惊胆战起来。
此刻,客厅只剩下钱莫争和童建国,其他人就不会发现童建国裤脚管里的秘密了。
童建国将手枪掏出来,打开保险走到房门后,冷静地:“等我一出去,你就马上将门锁起来。不管外面发生任何事,只要没有我的喊话,就不要打开房门!”
“我明白了。”钱莫争还未从成立之死的阴影中走出来,但他的身体没问题了,他拍了拍童建国的肩膀,“祝你好运!”
“你也是——”
童建国一手抓着手枪,一手抓紧着门把,嘴巴里还叼着一支手电。停顿了几秒钟,他迅速打开房门,如闪电般冲了出去。钱其争立刻将门重新关紧,靠在门后深吸了一口气。
门外,楼道灯昏黄地照射着。
没有黑暗中的喘息,也没有山洞中的狼眼,更没有骇人的狂吠。
出奇地安静。
童建国端着黑洞洞的手枪,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倾听每一动静,甚至连每一丝气味都不放过。
没有,没有一丝狼狗的踪迹。
他又狐疑地张望了一圈,心翼翼地走到楼道口,一步步迈下楼梯。夜雾已渐渐弥漫上来,直到居民楼外的巷。
月光正高悬在头。
银色的光线洒到枪口,四处飞溅着死亡的气味,虽然见不到一个影子。
某个可怕的预感涌上心头——今夜,恐怕又要有人死去了?
童建国微微阖上眼皮,黑暗深处掠过一丝亮光。
我们不知道他是否已察觉?
他将手枪收回到裤管中。转身向二楼走去。不管狼狗隐藏在何处,他的心都已疲惫到了极。
回到大本营,童建国告诉大家警报解除,狼狗已经离开了。一开始还没人敢信,直到孙子楚等人心地走出去,才确信危险已不在身边。
但谁都不知道那家伙还会不会再来,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得赶快回到楼上各自的房间内。
童建国依然守在一楼警戒。其余人纷纷逃回楼上,黄宛然带着秋秋上了四楼,钱莫争却没脸再和这母女俩在一起,独自上了五楼的房间。三楼的房间,林君如、伊莲娜和厉书各自独住一间。孙子楚“押解”着枝到了五楼,换由玉灵看守着她。至于二楼的房间,仍然留给杨谋和唐甜夫妻。
大家彼此关照晚上不要开门,特别要把房门死,以免半夜狼狗突袭撞门。尤其是玉灵格外紧张,她知道狼狗的目标便是枝,天知道这女孩半夜里会干什么。如此重大的责任在肩,恐怕一整晚都不敢合眼了。
当所有人都回到各自房间后,童建国才踏上楼梯。幽深的楼道里传来自己的脚步声,久久缠绕在耳根,像某双温柔而冰凉的纤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二十多年了,这双手还没有走……在他偶尔失魂落魄时,轻轻拍醒他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