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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小树林旁,突然出现了一只马鹿,这是一只成年的雄性马鹿,它被四面而来的马蹄声吓住了,呆呆地立在树前,眼看着马匹越来越近,这只马鹿突然发了倔劲,朝着最密集人群奔去。
林荣素来佩服太宗箭术,虽说每天政务繁忙,仍然尽量抽空在御花园射箭,当了五年皇帝,箭法并没有荒废。马鹿距离马前不到二十步的时候,林荣从容拉开弓箭,雕翎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射在马鹿腹部上。
“万岁!”众大臣和禁军军士全都发出了震天的吼声。
林荣脸上并没有现出得意之色,这一箭原本是要射马鹿的脖子,不料马鹿往前一跃,此箭射中了马鹿的身体,听到四起的“万岁”声,林荣暗叫可惜。
大梁城外十里,有皇家狩猎场,没有田土,全是树林和草地,里面放养了不少大型动物,每年秋季,林荣都要带领着京城百官到这里狩猎。大林朝四面都是敌人,特别是北面的契丹人更是军锋极盛,没有尚武精神则很难自保,从太祖开始,每一年秋季都要在郊外狩猎场举行一起大型的狩猎活动。
林荣见侯云策箭壶还有十几支箭,就道:“侯郎,今日收获如何?”
侯云策也不刻意示弱,爽郎地笑道:“今日收成也不错,射了三只青羊,还有一只狐狸。”
林荣纵马驰骋了半天,只觉秋高气爽天高地阔,心胸为之一阔,心情也略为好转,他回头对宰相范质道:“范爱卿,还是壁上观吗?”
范质恭敬地摇头道:“臣可没有陛下的本事,拉不动这硬弓。只能跟在陛下身后摇旗助威。”
王朴跟在林荣身后,作为枢密使想趁着这次田猎看看禁军的操练情况。一天下来,王朴未发一箭,虎着脸一言不发,好在众臣们已经习惯了人这一幅马脸,也不觉为异。
这一次秋猎,范质、侯云策、王朴和李重进等四位重臣和数十名朝堂官员跟随着陛下。而留守大城的是宰相王薄、殿前司主帅张永德和侍卫司副帅韩通留守大梁城。侍卫司副帅韩通是林荣澶州旧人,既是侍卫军副帅,又兼任大梁城总巡检,负责大梁城内的治安,手中握着侍卫司一部分兵力,也是一位实权派人物。林荣安排这三位重臣留在大梁城,大梁城自是风平浪静。
天晚之时,狩猎队伍就在郊外宿营。负责安全的侍卫军都指挥使李重进精心布置了一个宿营常用的圆阵,以林荣营帐为中心,最里面是林荣和林震率领的五十名禁军,第二圈是范质、侯云策、王朴和李重进四位重臣的营帐,第三圈就是侍卫司禁军。第四圈是殿前司禁军。
这般布置,就算一只老鼠也不能溜入陛下林荣的营帐。
侍卫司都指挥使李重进是一个阴狠之人,侍卫司众将对对其又恨又怕,敬而远之。而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则是一个散淡爱享受之人,他虽是殿前司最高长官,陛下却把整训新禁军之权交给了杨光义,禁军中的骄兵悍将被杨光义恩威并用,收拾得服服帖帖。此时杨光义北上德州,张永德又留在大梁城,殿前司群龙无首。李重进实际掌握了调动两支禁军的权力。
这一次安营扎寨,殿前司诸营被安排在最外围,没有一部人马靠近林荣大帐,营地内圈全是侍卫司的人马。殿前司诸将对此极为不满,脾气最火暴的是王彦升已经借故和侍卫司禁军搞了数次摩擦,若不是林荣在军中,大家有所顾忌,侍卫司禁军和殿前司禁军定然已经大打出手了。
营帐安置完毕之后。侯云策还是按照在黑雕军习惯,在各个营区四处走了走,也算是查看营帐。侯云策已经看明白李重进扎营的规则,他在营区转了一圈,正欲回帐,回头看见王朴从营区回来,就停下脚步等他。王朴黑着脸来到侯云策身边,两人目光相交,眼光中就有些意味深长,可是两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面对面站了片刻,王朴转身就走。
李重进将安营情况向林荣报告之后,林荣只是“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李重进退出林荣营帐之后,回到自己的营帐里。他衣甲不解,坐在宽阔的营帐里,侍卫司和殿前司争斗了数年,如今侍卫司总算全面压倒了殿前司,为此,李重进颇有些志得意满,他暗自琢磨:也不知是谁扔了两块石碑到永济渠,如此一来,张永德、杨光义定然会受到陛下的猜疑,而侯云策这个小儿主持修建永济渠,也难逃其咎。
正在得意之时,侍卫军参军王增挑开门帘走了进来。
李重进疑心很重,心下心腹甚少,而王增是少有的几个心腹之一,他神色有些忧虑坐在李重进下首。李重进心中正在得意,见王增的模样,询问道:“王参军为何忧愁?”王增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大祸不远矣,在下如何能够不忧?”李重进原本背靠着胡椅,闻言一下直起腰身,“此话怎讲?”
王增似乎下了决心,沉声道:“陛下英明神武,是少见的明君,在显德元年,力排众议,御架亲征,在高平一战定国,战后整肃禁军,连斩七十余将校,在显德二年不顾绝大多数重臣反对,毅然下诏毁佛,显德三年起,三次亲征淮南,长江以北尽归大林。”
王增口才甚好,说话总是抑扬顿锉、语调铿锵,极有煽动性,他见李重进听得专心,突然语调一转,“大帅想过没有,陛下如此英明神武,为何能够容忍侍卫司和殿前司两军相斗?”
王增不等李重进回答,“依在下看,陛下是有意纵容两军相争,这是相互制约平衡之策,侍卫司和殿前司表面上是仇敌,其实唇齿相依。目前,殿前司两名主帅因为石碑受到猜疑。实是破坏了难得的平衡之局。今晚布防,殿前司禁军被排在了最外围,内层全是侍卫司禁军,如此布置显然违背了陛下平衡之道,若有人挑拨是非,则将军大祸不远。”
王增刚才见到侯云策和王朴都在军营内巡视,两人面色凝重,显是发现了李重进的小聪明。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李重进楞了半响,双手放在冰冷的铠甲之上,使劲搓了搓,道:“事已至此,只有明天再重新调整兵力布置。”
王增拱了拱手,道:“但愿没有人注意此事。”
这一番话王增早就想给李重进说,只是李重进极为自傲,而且心胸狭窄。因此一直忍着未道破此事,目前政局十分敏感,若再不说破,恐怕李重进将莫名其妙地受到连累。
王增见倨傲地李重进居然能够接受意见,暗道万幸,长舒了一口气。
等到王增退下之后,李重进在帐中不停地转来转去,侍卫司和殿前司地种种往事就如满天繁星在脑中一闪一闪,暗道:王增所言不虚。
林荣称帝之时。侍卫司士兵人数众多,有八万之众,殿前司不过万人,殿前司的长官殿前都指挥使的衔位也只相当于侍卫司马军都指挥使或步军都指挥使,更别说这两个都指挥使之上的马步军都虞候和更在上面的正、副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了。
高平之战后,林荣改革禁军,裁切侍卫司的老弱士卒之后,仍有六万人,而殿前司一再扩充,达到了三万多人,陛下又在显德三年置殿前都点检之职,令寿安公主的丈夫张永德任之,并明确都点检职位在侍卫军马步军都指挥使之上。
这样一来,尽管殿前司人马没有侍卫司人马多,却因为殿前司主帅地职务却比侍卫司主帅的职务高。两支禁军就这样长期分庭抗礼。
李重进正欲休息,林荣又派人相请。
林荣大帐里燃着几枝大油灯,林荣居中,范质、王朴、侯云策分坐两列,每人桌前都摆着些今日才猎到的野味。李重进进入营帐时带入了一股冷风,吹得油灯火光摇动不止。
李重进位置在侯云策后面.他一脸阴沉在入座,没有正眼看侯云策一眼。在高平之战时。林荣把侯云策从侍卫司调入殿前司。这是林荣的决定,当时侯云策不过是下级军官,哪里有说话的资格。但是,李重进从此就对侯云策记恨在心,尽管侯云策现在已是当朝宰相,他仍然对侯云策从来没有好感。
李重进看着这个昔日的下级,心里冷哼了一声:一个北地贱民,就靠着和陛下的连襟关系,竟然当上了当朝宰相,什么玩意儿。
林荣满脸春风地和四位重臣随意聊天,兴味盎然地吃着野味。但是,从永济渠中挖出地两块石碑,如两座大山一样压在了林荣心中,让他内心充满忧虑:林家在大林朝根基太浅,浅得如浮草,大风一刮,或许就会连根吹走。
大武太宗重修家谱之后,颁行了新的《氏族志》,把天下氏族排成了数个等级,而且提出了尚官原则,宰相、知政事等位居三品以上的高官,可提挈到《姓氏录》地第一姓或第二姓,以往地世家,没有在朝中担任高官,则渐渐降低等次。
这种做法,很重要地一个原因是抑低山东士族族望、抬高关陇贵族威望,但是,山东士族在社会上拥有极高的威望,家族极为重视教育,又与新贵们不断联姻,几经沉浮,仍然是大武的一等族姓,以崔氏为例,终大武一代,崔氏十房共出二十三个宰相,数量之多仍然令人咋舌。真正给予世族以巨大打击地是大武内乱以后,武人当道而世族不存。不过,经历了数百年的望族,虽死不僵,仍然在社会上有不可低估的影响力。
若不是许多偶然因素,根本轮不到林家来坐天下。林家历来贫寒,太租称帝前,在社会上基本没有影响力。只是在称帝之后,林家才算得上新兴的士族,不过林家人丁稀薄,林荣的三个儿子又丧命于乱世,宗训等子尚年幼,林家的统治根基还远远没有深入到大林朝的土壤之中。
林荣政权中坚力量有两类人,一类是称帝前的旧部,主要是澶州旧人。比如王朴、向训、杨光义、曹翰、郑起、王著等人,另一类是皇亲国戚,比如李重进、张永德、侯云策等人,而永济渠地两块石碑,就牵连到一员重将,一员皇亲。
林荣的目光依次从四位重臣面前扫过,油灯在不断摇晃,昏黄的灯光让四位重臣的脸色阴睛不定。林荣扫视了两遍端坐于下首的四位重臣。放下手中碗筷,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问道:“一月之内,永济渠里接连挖掘出两块石碑,这是怎么一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