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少女叹气道:“好吧,十日后叫他来见我。”
到了约定日期,亓生入室,隔帘作揖,口中致以问候。见少女仪容婉约,不敢细看。当即告退,至数步之外,还是忍不住回眸注视。少女说道:“女婿回头了!”言毕大笑,笑声烈烈,有如鹰鸣。
亓生闻之,双腿发软,摇摇欲坠,如丧魂魄,良久方才定神,自语道:“适闻笑声,如听霹雳,竟不觉身为己有。”
少顷,婢女奉了少女命令,赠给亓生二十两黄金,亓生收下了,对婢女说:“圣仙日与老丈人居住,难道不知我生性挥霍,不习惯使用小钱?”少女闻言说道:“我怎么不知?只是囊中告罄。上次跟同伴去汴梁,城池为河伯占据,库藏金银皆被水淹,虽入水捞起些许,但女婿贪得无厌,这点家当怎能填饱?况且他福薄,纵能厚赠,亦担当不起。”
少女凡事能先知,遇有疑难,与之商议,无不迎刃而解。一日,夫妻并坐,少女仰天大惊道:“大劫将至,为之奈何!”刘公惊问家眷平安,少女道:“大都无恙,唯独二公子性命堪忧。此处不久将为战场,君当求职远去,免遭祸劫。”
刘公听从建议,向上官乞求,获准运粮前往云贵,路途遥远,闻者尽皆担心,惟有少女一人祝贺。无何,姜瓖叛乱,汾州沦为贼窟。刘公次子自山东来,适逢变乱,不幸被害。城池陷落,官僚悉数遇劫,只有刘公外出,得以幸免。
盗祸平息,刘公返回汾州,不久后因卷入大案,牵连受罚,家道没落,贫穷不能自给。当权者趁火打劫,百般勒索,刘公烦忧欲死。少女说:“不用担心,床下三千金,可以应急。”刘公大喜,问:“哪偷来的?”少女道:“天下无主之物,取之不尽,还用得着偷吗?”刘公借此计谋,脱身回归故里,少女一路追随。
尔后数年,少女忽然离去,留下一个包裹,打将开来,里面放着一面白色小旛,长二寸许,那是办理丧事用的,众人以为不祥。不久后,刘公果然去世。
第一百二十一回雷曹
乐云鹤,夏平子二人,少年同乡,长大同窗,相交莫逆。夏平子年少聪慧,十岁成名,乐云鹤虚心向其请教学问,夏平子亦倾囊相授,乐云鹤文思日进,渐渐与夏平子齐名。两人虽有才华,但仕途潦倒,多次参加科举,屡试不中。
无何,夏平子病逝,家贫不能下葬,乐云鹤一力承担,替朋友料理后事。夏平子撒手人寰,留下一对孤儿寡母无人照看,乐云鹤时常接济。每得升米,必分一半留给夏家母子,二人赖以存活。士大夫知道此事,争相传颂乐生美德。
乐生家产无多,又要代夏生照料妻儿,生活窘迫。经常叹气:“平子兄才如汪洋,尚且碌碌埋没,何况于我!人生富贵,须及时抉择,年年厮混,有负此生,终究不是办法。狗马死去,尸体尚能填充沟壑,难道我连畜生也不如?还是早作打算为妙。”于是弃文从商,买卖半年,家资小康。
一日,乐生路过金陵,于旅舍休息,见一人筋骨隆起,身躯高长,彷徨店内,神色黯然,脸有戚容。乐生问:“兄台,要不要来点吃的,我请客。”那人闻言,并不搭理。乐生将面前食物推给他,那人毫不客气,以手抓食,顷刻便吃完。乐生又叫了好几份饭菜,那人来者不拒,眨眼吃光。
乐生见他饭量巨大,叫道:“老板,割一只火腿,蒸饼有没有?给我来一百个。”不大会酒席送上,那人狼吞虎咽,转瞬间又将猪肉蒸饼吃得干干净净。拍拍肚皮,致谢道:“三年以来,从未吃过这么饱。”乐生道:“君乃壮士,何以漂泊至此?”那人道:“罪遭天谴,不可说,不可说。”问其故里,那人道:“陆无屋,水无舟,朝住村头,暮宿荒野。”乐生闻言,暗暗惊奇,整装欲行,那人跟随在后,恋恋不去。
乐生道:“我走了,不用再送。”
那人道:“君有大难,一饭之恩,不忍见死不救。”乐生愈发惊讶,遂与之同行。途中请他共餐,那人推辞道:“无须客气,我一年只吃几次饭。”
次日渡江,风波大作,舟船颠覆,两人悉数掉入水中。俄尔风定,那人背负乐生,踏浪而出,将他放入一艘客船,又破浪而去,过不大会,手拉一叶小舟返回,扶持乐生入舟,嘱咐他静坐勿动,再次跃入江心,以两臂夹货,掷入舟中,尔后重复跳入水中捞取货物,数入数出,列货满舟。乐生致谢道:“蒙你救命,已是感激不尽。至于货物沉江,真没敢奢望失而复得。多谢,多谢。”检视货物,并无遗失,喜不自禁,放舟欲行,那人告退辞别,乐生苦苦挽留,两人遂同舟共济。
乐生笑道:“此次灾难,只丢失一件金簪,万幸,万幸。”那人道:“金簪定在江心,我这就替你找回。”乐生劝道:“江流湍急,没必要为了一只簪子,以身犯险。”语未毕,那人早已跳入水中不见。乐生惊愕良久,忽见那人含笑而出,将金簪奉还,说道:“幸不辱命。”
江上行人见状,无不骇异。
两人回到家中,寝食不离。那人每隔十多天才吃一次饭,每次吃饭,吞嚼菜肴无数。一日,那人又来辞别,忽听得窗外雷声轰鸣,天色昏暗欲雨,乐生道:“不知云是何状?雷又是何物?若能上天行走,该有多好。”那人笑道:“君欲作云中游耶?”未几,乐生困倦,伏榻小睡。既醒,觉身躯摇晃,不在榻上,睁眼打量,则身处云层,周身白云如絮,一惊而起,头脑昏迷,有如晕船。脚踏白云,轻飘飘似踩棉花。仰视星斗,近在咫尺。疑是做梦,凝神细瞧,头顶繁星闪烁,镶嵌天边,如莲子藏于蓬中。大星如瓮,中星如瓶,小星如痰盂,以手摇撼,大星坚不可动,小星动摇,似乎能够摘下。
乐生大喜,摘下一颗小星,藏于袖内。拨开云雾俯瞰,只见云海苍茫,地底城郭如豆。自我寻思:要是失足摔落,哪里还有性命?俄尔见二龙夭矫,驾车而来,龙尾轻挥,劈啪作响,如皮鞭颤鸣。
车上放着一件器皿,直径数丈,贮满清水,数十人各持杯碗,探手入皿,取水装满,遍洒云间,那壮士亦在其中。众人忽然发现乐生,齐声责怪。那壮士解释道:“这是我朋友。”随手递给他一个瓷碗,说道:“拿去洒水。”
其时民间大旱,乐生接过瓷碗,满满装了一大碗水,排开云层,认准故乡方向,尽情挥洒。
未几,壮士对乐生说:“我本雷曹,前误行雨,受罚三年,如今期限已满,从此你我无缘再见。”说话间以驾车之绳坠落云端,绳长万尺,嘱咐道:“抓住绳索下滑,送你归家。”乐生摇头道:“此举太过危险,我不敢。”壮士安慰道:“无妨,只管攀爬,别怕。”
乐生无奈,只得拽住绳索滑落,下行飞快,瞬息便已脚踏实地。四顾凝视,身在村外。绳索渐渐收回云层,不复得见。
那时节田地久旱,十里外雨落数寸,唯独乐生家乡,大雨磅礴,沟渠皆满。当下乐生返回家中,探手入袖,摘星仍在。取出来放在书桌,星星黑暗如石,入夜,则光明焕发,映照四壁。乐生大喜,珍而重之将宝贝藏好。每有佳客到访,饮酒之时,乐生必拿出星星把玩,正眼凝视,瑞气千条,精光夺目。
一夜,乐妻对星梳发,忽见星光缩小如萤火,流动横飞,妻子正觉奇怪,冷不防星星飞入口中,咳之不出,竟已下咽。妻子愕然奔走,忙将此事告诉丈夫。乐生闻言,亦啧啧称奇。
当晚乐生就寝,梦中见夏平子前来,说道:“我本天上少微星,蒙公子照顾妻小,永不敢忘。此次又被乐兄从天上带回,可说有缘。今为君之子嗣,以报大德。”乐生三十无子,得梦甚喜。
不久后妻子果然怀孕,临盆之时,光辉满屋,星芒四射,乐生大悦,为了纪念好友,特地将儿子取名“星儿”。
星儿机警非常,十六岁便进士及第。
第一百二十二回赌符
韩道士,居于县城天齐庙。为人多幻术,百姓尊其为仙。先父与之交好,每次路过县城,必登门造访。一日,先父与先叔进城,路遇韩道士,蒙他赠予钥匙,说道:“两位先去庙中开门稍坐,我很快就来。”语毕,扬长而去。
先父从其言,至庙推门而入,韩道士早已在家等候。诸如此类奇事,多不胜数。
在此之前,我有一位族人,嗜好赌博,经先父介绍,亦与韩道士相识。适值大佛寺来一僧人,专事赌博,赌性甚豪,族人闻言大喜,带上全副家前去拜访。两人开赌,族人大亏,血本无归。心中不服,变卖田产,再次开赌,一夜输得精光。族人郁郁不得志,顺路拜见韩道士,精神惨淡,语无伦次。道士询问缘由,族人据实以告。
韩道士笑道:“常赌必输。若你能戒赌,我可以替你翻本。”族人道:“果真如此,我即刻用铁杵砸碎骰子。”韩道士取出一张纸符,命族人贴腰佩戴。嘱咐道:“翻本后立即收手,勿要得陇望蜀。”又送给他一千文铜钱,说道:“给你做赌本,赢钱后仍须偿还。”
族人大喜而往,僧人检验赌资,不屑一顾,笑道:“就这么几枚铜板,一把就输完,懒得跟你赌。”族人再三坚持,说道:“那么就赌一把好了。”僧人微笑答允。族人以千钱为赌注,僧人掷骰,并无胜负,轮到族人掷骰,却是旗开得胜。僧人不服,以两千钱为赌注,又败;此后赌注越下越大,渐渐增至一万钱,族人投掷骰子,明明是输点,只要一吆喝,立刻变成赢点,如此有赢无输,计算所得,不但已经翻本,而且还获利不少。
族人心想:“再赢几千文铜钱,岂不更妙?”想到此处,继续下注,但此后霉运笼罩,再无赢利。心中奇怪,目光在腰畔一瞥,纸符不知何时已不翼而飞。
族人大惊罢手,将桌上铜钱一把卷起,匆匆回到庙内,取出一千文铜钱偿还道士,细细点数,所赢铜钱不多不少,刚好够本。致歉道:“弄丢了仙长灵符,实在不好意思。”韩道士笑道:“灵符在此,我一再叮嘱你不要心生贪念,可是你偏偏不听,只好自己将灵符收回。”
第一百二十三回李司鉴
李司鉴,永年县举人。于康熙四年九月二十八日,打死其妻李氏。地方官上报广平府,上司命将凶手擒拿,交给永年县令审判。
李司鉴被押往衙门,路过街道时,忽然跑到肉架下,抢走一把屠刀,奔入城隍庙,登上戏台,面对神像跪倒。自言自语:“神仙怪我不当听信奸人,在乡党颠倒是非,罚我割耳。”语毕,挥刀将左耳割落,抛掷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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