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树已是完全吓软了,缩在车轮子后面发抖,其他货东伙主也大抵差不多,于异这会儿到打主意了,对任青青道:“你认不认识那个郁管家,郁什么来着?”
“认识。”任青青点头,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道:“叫郁材儿。”
于异道:“这商队看来跟不下去了,呆会儿趁乱,你给我指一下,我把那郁管家抓起来,便是个活人证。”
任青青大喜点头:“好。”却又有些担心:“可这些花脸苗——?”
“几只山蚱蜢。”于异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果然是艺高人胆大。”任青青暗暗点头,看一眼边上的李子树,道:“那这人。”
“不必管他。”于异又一撇嘴。
任青青并不知道于异曾偷听了李子树夫妇俩的私房话,对李子树没好感,听得于异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她心下可就暗颤了一下,想:“这人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这一点好理解,除了她爹,她还从来没见过把普通百姓死活放在心上的官员呢,也有作秀的,但无非是为了自己头上的帽子,真正打心底里为百姓考虑的,没有。
于异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他这会儿跳到了一辆大车上,叉手八脚坐着,大冬天里,他只一件单衣,还把胸前敝开了,一口一口灌着酒,又拿了一盘熟牛肉出来,时不时塞一块进嘴巴里,真如戏台子下面看戏一般。
任青青偷瞟了一眼于异敝开的胸膛,从胸到臂,一块一块鼓起,恍若钢浇铁铸,不免暗暗咋舌:“想不到他外表单瘦,身上竟是如此壮实。”她哪知道,于异练的是大撕裂手,胸臂间肌肉自然要比普通练武人强健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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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异等着护卫圈给彻底打散,花脸苗冲进来,然后便带任青青去找那郁材儿,抓了郁材儿,有了证人,他便可回昊天城调人来捉拿郁重秋,当然,以他冲天的性子,甚至就敢一个人冲进大都督府,直接捉了郁重秋进京去,但那样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他最初的本意,就是来玩一下,玩砸了然后走人,所以杀周四虎不接懿旨再杀莫子长申万东,那叫一个肆无忌惮,结果他一通乱搞,天帝反而下旨嘉奖,这到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后面下手虽同样的无所顾忌,却尽量控制在天规的范围之内,而郁重秋为一方重吏,照清肃司的职守,可以暗察,然后也可以捉拿,虽然大都督已是从二品的高官,但清肃司原先的职权可是非常牛逼的,别说从二品,就是超品的公候亲王,只要察觉有谋逆的迹象,清肃司便可以先抓起来再说,当然,如果察无实据,最后难免爱斥责,其他人当清肃郎,轻易不敢下手,但这个职权是实打实的,所以于异只要有了证据,不必请旨,就可以打了清肃司的牌子来抓人,不过能不能抓到人,就要看他的本事了——还是那句话,换了其他人当清肃郎,绝不会干这种傻事,但于异就是于异,不是别人。
但郁家护卫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最重要的是车圈未散,这等于多了一道城墙,防卫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花脸苗人数虽然数倍于郁家护卫,一时半会却是攻不进来,不过于异也不急,有戏看,急什么?要知道这样的打戏,戏台子可是绝对看不到的,不看白不看。
不过花脸苗到底人多,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无数的花脸苗呜哇叫着往里灌,郁家护卫节节后退,车圈中货东伙计鬼叫连天,眼见便要从这里一路崩溃下去,车圈正中,忽地射出一个烟花,在半空中怦一下炸开。
“咦?这是搞什么?”于异大是好奇。
这种时候,不可能还有人能放烟花玩儿,必是另有目地,难道郁家还另有接应,这怎么可能呢?
不可能的事,却真的变成了可能,烟花放出去没多久,前后谷口忽地传来喊杀声,听声响,少也有上万人。
“真有援兵?”于异就是个好事的,这会儿简直是惊喜交集了,剧情出了新变化啊,太好看了,一时间酒都忘了喝,眼睛瞪得老大,但却越看越迷惑,谷口两头杀出的,不是人类打扮,居然都是苗蛮,这些苗蛮衣饰装扮与花脸苗并无区别,惟一不同的,是这些人头顶的包头布上,都插着一根黑色的羽毛,应该就是黑羽苗了,也有插两根三根的,估计是小头目之类。
同为苗蛮,应该是一边的啊,这些人却在疯狂攻击花脸苗,当然,强盗之间也有黑吃黑,黑羽苗眼见花脸苗得手,这会儿出来黑吃黑也完全说得过去,可先前郁家放了个烟花啊,黑羽苗也是在看到烟花后才冲出来的啊,很明显,瞎子也能看出来,郁家商队和黑羽苗明显有奸情。
人类与苗蛮本是死敌,郁家不但向苗蛮走私,这会儿居然还互相勾结了来对付花脸苗,这剧情,实在太新奇了啊,于异当真是看得兴高采烈了。
“有趣,太有趣了。”于异兴奋得在大腿上连拍了两板:“郁家居然和黑羽苗事先有勾结,而且预先在这里埋伏了起来,可他们怎么就知道花脸苗会在这里开抢呢?难道花脸苗里面又有黑羽苗的奸细或郁家的奸细?案中案套中套,精彩啊,这个是真的精彩啊。”他还看着任青青,任青青只得陪笑点头,心下暗暗嘀咕:“这位大人,到真是好兴致。”她是越来越看于异不清了。
花脸苗眼见得手,突遭逆袭,顿时大乱,给黑羽苗和郁家护卫前后一夹击,死伤惨重,偏生黑羽苗不但堵住了前后谷口,两边山上也给堵上了,到处是头插黑羽的汉子,只怕有两三万人,花脸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给挤压到山谷左侧一个小岭上,这时剩下的已不过两三千人,虽然他们涂了脸,但眼中的绝望是掩饰不住的。
郁家商队咸鱼翻身,这还怎么趁乱抓走郁材儿,任青青急了,道:“于大哥,现在怎么办?要不趁现在还乱着,偷偷去把郁材儿揪出来?”
“不急,不急。”于异连连摇手:“急什么,郁材儿又跑不了,先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你说说看,郁家和黑羽苗怎么就知道花脸苗会在这里打劫而预先设下伏兵呢?这里面有什么关节?”他兴致勃勃让任青青猜起剧情来了,任青青哭笑不得,但还得凑趣,皱起好看的柳眉儿,想了想,道:“他们可能预先收到了消息,所以先约好了。”
“嗯。”于异很赞同的点头,却又问:“可他们怎么会预先收到消息呢?是郁家有奸细混在花脸苗里面,还是黑羽苗有奸细?”
这个任青青哪里知道,不过她官家小姐出身,以前也是常看戏的,这会儿能感觉到,于异就是个戏迷在讨论剧情的样子,自然也会凑趣,皱起了好看的秀眉道:“是啊,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果然,她这么一应一答,于异越是来了兴致,一拍大腿,道:“这里面一定有奸情。”狠狠的灌了一口酒,两眼放光。
任青青偷眼斜瞟着他,心下转念:“这个人,怎么对这个的兴致这么大?莫非是在清肃司破案养成的习惯?”
这时郁家商队周围的花脸苗差不多已经清理干净,不死的全降了,到是降的多,山坡上那两三千花脸苗也给围得死死的,四面空中,更有高手飞来飞去,有郁家商队的,也有黑羽苗,这完全是要往死里收拾了,无论高手低手,通通不放过。
“往死里收拾。”于异在一边帮着鼓劲,李子树先前吓死了,这会儿又活了,也在一边跳脚:“砍死他们,一个也不要放过。”
不过郁材儿的想法显然与他们不同,黑羽苗与郁家护卫围住花脸苗后,却停止了进攻,车圈打开,一个五十来岁的精瘦老者在一群护卫的护持下,走向山坡。
“中间那团花紫衫老者就是郁材儿,郁重秋身边的亲信,与苗方走私,都是他负责。”任青青悄悄指给于异看。
于异也差不多猜了出来,看了郁材儿一眼,郁材儿瘦自瘦,但身形毕挺,眼光湛然,显然也是个练有玄功的,事实上也应该是,普通人,几个人敢负责苗方的生意了,不过虽有玄功,也不会太强就是了,反正不看在于异眼里,他好奇的是:“这郁老儿想干嘛,难道想招降?这些花脸苗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杀了还能沤肥,招降了拿来做什么?”
且看着,却见郁材儿到土坡前,扬声叫道:“林荫道林公子,我知道是你为首,出来一见。”
“林荫道?”于异身边的任青青突地失声惊呼,虽然及时伸手捂住了嘴,但身子却似乎在轻轻颤抖,这个自然瞒不过于异,讶异的看她一眼,道:“是你的熟人?”
“是我家姑爷。”香儿在一边插口。
“不,不是的。”任青青慌忙摇头,随又道:“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可能是他——啊。”
最后这一声叫,她眼光发直,俏脸惨白,身子更是打摆子一样不停的颤抖,于异顺着她眼光看过去,见花脸苗中站出一人,脸上不是涂的花花绿绿,而是戴了一个花花绿绿的面具,这会儿揭了下来,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身姿毕挺,脸方鼻直,不说太俊,但也颇为爽朗。
“这人便是你家姑爷?”看任青青这样子,于异便知这人是林荫道错不了,他也不问任青青,这样子估计也回答不了,问香儿:“长得不错啊,不过你家姑爷怎么混到花脸苗里面去了。”
“就是啊。”香儿也是一脸浆糊的样子:“姑爷怎么会跟花脸苗混在一起呢,他应该是在瓜州啊。”
她不明白,于异眼光转向任青青,任青青身子颤了一下,猛然摇头:“他不是我相公,我——我们以前订了亲,但后来我家出了事,我跟他说了,要他家退亲了的,我——我跟他没有关系。”
任青青始终看不透于异,只能在心底隐隐摸到一条线,她别无所恃,要于异真心帮她,惟有这个身子,所以这会儿虽然惊奇到极点,仍然本能的做出解释,以免于异误会。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可以骑千个万个女人,还自命风流,但女人若给男人骑了一次,就会说人家不干净,从此弃若蹩履,任青青深知这一点,所以一定要解释清楚。
她完全不了解于异,于异爱的是热闹,好的是新奇,她和林荫道的关系,林荫道和花脸苗的关系,比她脱光了更能吸引于异的兴趣。
“娃娃亲啊。”于异对她的解释毫不在意,只嗯了一声,道:“他怎么会成了花脸苗?”
“我也不知道。”任青青摇了摇头,似乎意犹未尽,但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了。
“果然是林公子。”看林荫道露出真容,那边郁材儿哈哈一笑:“林公子,你输了,乖乖束手就缚吧。”
gu903();林荫道哼了一声,朗声道:“姓郁的,你莫要得意,做恶多了终遭报,郁老贼终有一日会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