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他的心里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马车走了许久才在郊外的一处民宅前停下,二人下马车,王简打量周边,僻静得反常,他心里头的疑窦愈发大了,两名侍卫也万分警惕。
窦昌怀上前敲门。
侍卫小声道:“世子……”
王简镇定道:“无妨。”
没过多久里头的仆人把门打开,现在天色已晚,院子里黑黢黢的,仆人打着灯笼来接迎他们进院子。
两名侍卫东张西望,总觉得诡异。
窦昌怀引他们去了后院,两名侍卫意欲跟去,被仆人拦了下来。
王简冲他们做了个手势,二人只得守在外面。
后院的屋里亮着灯,窦昌怀走到门口,躬身说道:“父亲,三郎来了。”
里头隔了许久才传出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进来。”
窦昌怀上前推开门,王简落落大方地走入进去。
室内一片明亮,简陋的屋里几乎没有陈设。
窦维跪坐在地上正对着门,他穿着灰色的粗布衣,须发尽白,脸上表情平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儒家学者的沉静气质,犹如隐世松鹤,孤高自傲。
王简上前行跪拜礼,唤道:“老师。”
窦维看着他,小子一身干练爽利的圆领窄袖袍衫,风尘仆仆的,精气神儿却好,还是跟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他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三郎一路奔波,劳累了。”又道,“大郎去备饭食来。”
窦昌怀退了出去。
窦维:“坐吧。”
王简席地而坐。
师生面对面,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授教时的情形。
窦维似乎有些感慨,抱手说道:“为师把你哄了过来,你怨不怨我?”
王简摇头,“老师费了这般心思,定有自己的苦衷。”
窦维看着他沉默了阵儿,也不知是欣慰还是悲哀,心事重重道:“你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说什么你就信。”
王简坦诚道:“因为你是恩师,只会盼着学生好。”
“恩师”两个字把窦维的心扎了一下,有些疼。
他一生只教过三名学生,王简是最后一个。
当时他久负盛名,算得上当代大儒,诸多王公贵族都想请他。不过他也有点怪脾性,还很挑剔,资质普通的不教,愚笨的不教,长得丑的不教。
并且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喜欢骂人。
三名学生中王简是最少挨骂的那一个,因为有时候他生气王简会哄他。那个丁点大的孩子忒会哄人,又生得乖巧可爱,他是非常偏疼他的。
王简十八岁时不负众望高中探花,丝毫没有依靠家族背景,靠的是真本事博取的功名。
他功成身退,在乡间隐世。
不一会儿窦昌怀送来饭食,王简道了声谢。
他心里头藏着事,匆匆吃了几口就要撤下,窦维忽然看着他笑眯眯说道:“三郎多吃些,估计明天你会气得吃不下饭。”
王简:“???”
窦维:“多吃点,年纪轻轻的,胃口还当不住我这个老头子。”
听他这样说,他索性又多扒了几口。
窦昌怀看向自家父亲,心里头五味杂陈。
他知道,他老子活不了多时了,甚至连后事都已经备好了,就等着王简来送终。
吃得差不多后,王简放下筷子,用茶水漱口。
窦昌怀把剩余的撤了下去。
王简一本正经道:“我吃饱了,老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窦维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这个学生。
他们王家行伍出身,最开始卫国公找到他时,他是不屑教王简的。
后来觉得这个小娃娃跟武家子完全不一样,冰雪聪明,又生得乖巧,还会哄人,便收了这个学生。
儒家讲究的是忠孝仁义,礼义廉耻,卫国公对这个嫡子很是器重,期待他满腹经纶,有治国才华。
窦维也很看重他,把毕生所学教给他,教他做人之道,教他治国方针,教他明辨是非,知善恶,懂进退。
王简也学得认真,尊礼守节,内敛自持,继承了士族文人特有的清正傲骨。
窦维一直坚信这个人是有骨气的,哪怕他出身高门,哪怕他常年累月被权贵熏陶,哪怕周边尔虞我诈,他依旧坚信他能在权欲漩涡中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