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他又轻轻刮了一下:“装睡就装像点,老实躺着,不准动。”

见他要走,沈禾柠鼻子不由得一酸,卷着被子坐起来追问:“哥,你晚上还走吗,还去医院或者公司睡吗。”

薄时予在她门口停住,隔了几秒回过头,看她紧紧抱住那只不值钱的小狐狸,眼眶通红地注视他。

他胸中灼烧出的灰烬疯了一样复燃。

或者说,从冲进医院开始,从看到那条她有生命危险的信息开始,就没停止过燎原。

薄时予答:“不走。”

他放养她,让她自己住这栋房子,以为让她衣食无忧就是照顾和安全了,却在他伸手可触的地方,把她陷进算计和危险里。

他就应该把她锁起来,用链子绑紧了,时时刻刻看管。

周静娴坐在一楼客厅的地上,破罐子破摔想撒泼一回,嚷嚷她对薄时予三年的照顾,让他心软。

不是怕吵沈禾柠吗,她就大点声喊,没准儿——

薄时予关上沈禾柠的房门,回到楼下,周静娴从没觉得轮椅转动声这么让人恐慌过,她吞咽着正要哭喊,薄时予就抬了抬手,低声说:“拖过来。”

在公馆里控制着周静娴的几个人整齐应声,音量都压得很小,随即周静娴就被攥住手臂,强硬地往地下室拽。

周静娴吓得大叫:“时予,时予,你干什么!你还真要跟周姨动真格?我跟你们薄家可是沾点亲缘的!你忘了这三年多我怎么照顾你生活,你腿断第一年,那伤多恐怖你忘了吗,是我天天给你换药——”

“我也算你半个长辈吧,我儿子病重,你不是还给我涨了工资,帮我安排医院?”她几乎要顿足捶胸,想唤起薄时予的感情和良知,“怎么为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女孩,你就要跟我较真儿?!”

地下室不常用,灯装得疏远又淡,开了两盏,也冲不开包裹过来的黑。

薄时予跟这种无法照亮的暗色几乎融为一体,他靠坐着轮椅,手指搭在膝上,勾着一根沈禾柠掉在那的长头发。

“我说过,”他口吻平缓,“别惹她哭。”

周静娴怔愣地停住,后脊梁一麻,忽然听懂了薄时予的意思。

他在上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警告她。

薄时予把那根头发绕在指根上,浅黑纤细的一圈,像是最简陋也最虔诚的戒指。

“不知道她是谁?”

他声音清磁,消融进地下室的昏暗,尾音似笑非笑,仿佛在有意戏谑,又偏激得入骨。

“是沈禾柠。”

“是我养大的心肝。”

第22章22.小祖宗

薄时予语速很慢,“心肝”两个字从唇舌间轻碾出来,显得尤其低柔缱绻。

但周静娴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张着口半天没挤出来一句话,心里惊疑不定的,总怀疑自己好像在哪听薄时予这么说过。

越急越是想不起来,周静娴不由得满头冷汗,忽然又听到薄时予问:“周姨,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把你们夫妻留下来,又为什么宽容你,宽容到让你有了可以替我做主的错觉。”

地下室的温度本身就低,在薄时予低低淡淡的几句话之后,掉入更冷的冰窟。

周静娴快站不住了,脚腕直发抖,她电光火石似的想起来某一段记忆,脸色彻底煞白,愕然把眼睛瞪大。

三年多以前,薄时予的腿伤熬过了各种非人折磨,总算趋于某种平稳,可以脱离开医院的治疗,回到家里正常生活。

但说是正常,一条腿都废了,时间又不算长,根本不够一个人适应自己从天之骄子到生活自理都需要学习的残废。

他骨子里是极骄傲的人,厌恶自己难堪的一面长时间被人目睹和议论,抗拒身边有人照顾,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尝试,摔倒,再次受伤。

薄家找了很多人接近他,结果都吓得恨不得连夜卷铺盖逃走,最后只有周静娴留下了,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猜不透原因,思来想去,她在跟薄时予接触的期间,就只做了那么一件特别的事。

她在薄时予房间里看见了一个相框,里面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长得玲珑可爱,所以由衷地嘀咕了一句:“小孩儿可真漂亮,一看就性格好,命也肯定好。”

窗边那个始终沉默的年轻男人回过头,英俊苍白,深深盯着她,眼瞳黑得瘆人:“命好吗。”

她吓了一跳,赶忙点头奉承:“那是当然,我在老家那边会给人看相,特别准,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一辈子能平安喜乐的命,普通人可羡慕不来。”

这种顺口的话有谁会在意当真,但薄时予偏偏就笑了,按着残腿低声道:“我养大的小孩儿,就是要平安喜乐。”

周静娴面如土色。

小姑娘长大成年,模样的变化很大,再加上她早就忘了这码事,怎么也没认出来沈禾柠竟然就是当初照片里的人。

那时候薄时予能因为她说了沈禾柠好话,就让她留下赚钱三年之久,各种额外照拂,现在她对沈禾柠做出这些事,他也必定能毫不犹豫地把她挫骨扬灰。

周静娴浑身一麻,瘫坐在地上:“时予,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去跟沈小姐道歉,这就去求她!你原谅我这次——”

“原谅?”

薄时予像听见什么异想天开的玩笑。

“你背后对她冷淡,我多少知道,是我纵容了,想借你的手让她早点回学校,住下去没有什么好结果。”

“是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不给她按时按量吃药,克扣药量,故意让她消不了肿,再把她带到你安排好的所谓医生那,拖到下午才拔牙,让她吃苦头受罪,流了满口的血,还要她自己打急救电话来救命,是吗?”

周静娴抖成筛糠,拼命张着嘴想辩解,才挤出来一两个字,薄时予原本靠着椅背的身体缓缓挺直,略微前倾,手肘搭在轮椅扶手上,半垂着眼,审视死物一样注视她,忽然厉声问:“是吗!”

同样的两个字,如同灵魂被剥落掉外衣。

温文尔雅到暴戾恣睢,中间只隔着一个沈禾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