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把头埋进他怀里,委屈地不像样。
他一边抽泣一边恳请,
“爸爸,你别不要我!”
然后小孩子抬起头,长着一张和陈志宇非常相似的脸。
......夏青树一个激灵,被吓醒了。
自从确认怀孕之后,夏青树也没闲着,一直在找寻相关的医疗机构和研究男人生孩子这事。查阅资料之后,他发现,这个世界男人怀孕生子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但是危险系数却非常高,更别说他不要这个孩子了。
新闻经常报道,有男的到诊所堕.胎,然后操作不当,死在了手术室上,或者手术成功,但因为术后感染去世。
能处理孩子的正规机构屈指可数,其中夏家的医院就占了一大半。夏青树被夏家认回之后,不想让家人担心,首先排除夏家的医院。
为了安全和隐私,他背地里调查了好几家医院,还专门收集了专业医生信息。
这一调查,就耽搁很长时间,夏青树最近觉得小腹有了动静。
他身形很瘦,尤其是腰,非常细,很软,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就算是怀孕了,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只是小腹微微凸起,像是刚吃了饭,不仔细看不出来,其实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但是最近,夏青树发现肚皮上偶尔有鼓包,微微顶起一团,没一会儿又会消下去。
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视频。
那时候母亲怀上他没多久,母亲对着肚子说话,他在肚子里乱动,用小拳头小脚板把母亲的肚子蹬出一个个小山包。
母亲和父亲非常高兴,他们一致认为,这个时候,他有了意识,已经知晓和父母互动了,长大了肯定很聪明。
想起当时看视频的心情以及父母在视频中灿烂的笑脸,夏青树犹豫了。
他看着微微凸起的小腹,这个孩子也有了意识了吗?
现在在他肚子里游泳吗?
知道他不要他了,会不会哭?
夏青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是不信鬼神的,但是这次莫名穿书,而且这里男性还能生子,如果小孩真的给他托梦,一点也不稀奇。
他以前看过泰国的恐怖片,里面会把夭.折的小孩子做成古.曼.童......他的宝宝会不会被那些法力高强的怨鬼欺负啊......
那么可爱的宝宝,上次检查的时候已经有了胎心和胎芽。
一丝舍不得在夏青树心里悄悄滋生......
一向雷打不动每天必睡十二个小时的夏青树,失眠了。
嗯哼,就是怀个孕,怎么变得那么多愁善感啦。
拖不得,再拖就显怀了。
不管怎么样,先去医院,听听医生的建议。
夏青树翻箱倒柜乔装一番,确保自己这身装扮连夏老二都不认识,才来到妇女儿童医院。
公立医院大厅人很多,身边随处可见孕妇小孩,夏青树找了个人最少的队伍排队挂号。
好不容易排到自己,夏青树向挂号医生表明自己的诉求,挂了号。
也许是做贼心虚,夏青树老是觉得有人在跟踪他,回头看了看,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病人。
他把帽檐往下一压,戴好口罩,确保整张脸都被包裹完全之后,随着人流钻进电梯厅。
拐角处,陈妈妈推了个婴儿车,面部缠了一块爱马仕的围巾,戴了一副黑超大墨镜,陈爸爸跟在后面,打了把黑伞。
陈毛崽被包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被放在婴儿车里。
陈爸爸捏着伞,双手颤抖,“毛崽,你就快有侄子了。”
陈妈妈一边逗毛崽,一边用余光观察夏青树的行踪,直到看着对方拿着号,往妇产科方向走过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抓到了夏青树怀孕的铁证......
这是天不亡我陈家!
“跟上!”陈妈妈取下墨镜,露出一双看破所有的眼睛,两人一猫紧跟在夏青树身后潜入了旁边的电梯。
妇女儿童医院妇产科人非常多,夏青树拿着号,坐到小板凳上等待。坐了五分钟,一个大肚子的中年妇女坐到他面前,中年妇女手上拿着检查报告,排队等医生看报告,见夏青树孤身一人,和他攀谈起来。
“小弟弟,陪你姐姐,还是妈妈?”
夏青树今天穿了一身中性运动装,头上戴了顶大号渔夫帽,口罩遮得严实。他本来就瘦,虽然个子高,但因为心虚,缩坐在长凳边角,和那些大肚子的孕妇一对比,稍显瘦小,要说是个女生,也说得过去。
而且在妇产科门口排队的,不大多都是女性吗?
不知道这个中年妇女怎么一眼看出他是个男人的?
“我......自己。”夏青树捏着挂号单,排队等候的人实在是太多,他有些许憋闷。
中年妇女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你成年了吗?那你男朋友呢?怎么一个人就来了,家人知道吗?”
阿姨,我们很熟吗?
夏青树没有说话,站起来,换了一根凳子。
中年妇女拿出手机,发送信息:【怎么办,对方不说话?】
【这种个人隐私,哪有第一次见面就对陌生人说的?】
【钱我退你们吧,看你们对他这么关心,应该是家人吧,一家人好好说话不行,非得这么拐弯抹角?】
【大姐是过来人,听大姐一句劝......】
陈妈妈、陈爸爸和陈毛崽躲在楼上拐角,从缝隙里刚好能看到楼下夏青树坐的位置。
陈妈妈掏出一个望远镜继续暗中观察,陈爸爸快速回复:【加钱!】【转账】
中年妇女对忽然跳出的五位数转账闪瞎了眼睛,她把之前输入的人生大道理全部删除,点击收款,回道,【真拿你们没办法。】
门诊病房门口虽然人多,但都是行动不便的孕妇,大家排队候诊还算有序,没有出现一窝蜂挤在门口的情况。
中年妇女坐久了,站起来扶着腰走了两步。
走到夏青树面前的时候,中年妇女扶住胸口,
“小弟弟,能不能麻烦帮我倒杯水?”
说着,还喘了口大气。
夏青树见对方脸色涨红,有些不适,连忙站起来扶着她,让她坐到自己旁边,又起身帮她倒了杯水。
“谢谢你啊,小弟弟。”中年妇女喝完水,脸色看起来好了一点。
“不用谢。”夏青树抬头看了一眼,还有五个号才轮到他,又低头玩手机。
中年妇女喝完水,也不管夏青树听没听,自顾自地说起来,“我今年都四十五了,我老公是木匠,家里有两个孩子,现在肚子里是老三。老大和老二都是女儿,老大工作了,老二在上大学,我们也不是重男轻女,就是觉得身边有个孩子热闹一点......”
夏青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这位阿姨是有社交牛逼症吧,见面就把家底往外揭。
“我算是高龄产妇,生产很危险,家里人都不同意我生,一开始闹得很不愉快,我知道他们是为了好,那段时间,我天天梦到孩子抱着我哭......”
中年妇女说着说着,忽然抽泣起来。
夏青树虽然没有用心听,偶尔一两句钻进耳朵,还是听出了中年妇女的苦衷。
也许是孕期敏感,当中年妇女说着“天天梦到孩子抱着我哭”时,竟然有几分触动,给对方递上一张纸巾。
“谢谢你,小弟弟,你多大了,还在读书吧?”
“没读了,快二十了。”
中年妇女把手机开到免提,放到身前的包里。
“怀孕的事家人知道吗?”
“不知道。”
陈爸爸和陈妈妈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危机。
“那你对象......?”
“他没必要知道。”
角落的另一边,陈妈妈捏紧拳头,心提到嗓子眼,“怎么没必要?!那可是我们陈家的骨血!这小子,瞒得可太死了!!!”
陈妈妈的声音太大,中年妇女的包包里传出一道歇斯底里的嘶吼。
夏青树:“阿姨,你包里怎么有奇怪的声音?”
“哈哈哈,给宝宝买的发声玩具,不小心按到了。”中年妇女手伸进包里,把手机音量调到最低,“平时我儿最喜欢这种发声玩具了,响两下就会有反应,你看,他又踢我肚皮了。”
果然,夏青树被她的肚皮吸引了。
见对方相信,中年妇女抬手抹了把虚汗。
“小弟弟,听阿姨一句劝,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是要和家人好好商量。”
有着四十五年人生经历的中年妇女以为自己看破了一切真相。
夏青树年龄这么小,遮遮掩掩悄悄咪咪来到妇产科,没有告诉家人,没有告诉朋友。
说明什么,说明他被渣男抛弃了。
十八九岁,正是自尊心比阿尔卑斯山还高的时期。丢脸的事宁肯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愿意宣之于口。
她养了两个孩子,可是太了解了。
“傻孩子,自己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不要意气用事,渣男不值得我们流一滴泪。”
“人生的路还很长,只有家人才是我们最坚实的倚靠。”中年妇女以为陈爸爸陈妈妈是夏青树父母,自诩这些话对得起收下的五位数,“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憋着,最亲的人不会害你,以后擦亮眼,看着渣男咱离远点,阿姨教你一个鉴别渣男的方法啊......”
陈妈妈和陈爸爸对视一眼,“这老娘们在说什么?谁是渣男?咱志宇是渣男?”
陈爸爸:“嘘,你小声点。”
陈妈妈不甘地闭上嘴,别过脸,耳朵依然紧贴着手机听筒。
中年妇女:“小弟弟,这孩子,你是不打算要了?”
夏青树虽然觉得这个中年妇女很唠叨,但是对方还是在关心自己,忽然被问,有些怔忪,没有及时回答。
他一开始是不打算要的,只是现在有些动摇。
虽说活了两辈子,他其实也是个孩子,他自己都没有活明白,完全没有信心能教养好一个孩子。
但是要他把孩子打掉,他又没有那么狠心。
究竟该怎么办啊?
夏青树的脸全部蒙着,戴了墨镜,根本无法从面部表情判断出他此刻的想法。
但他半天没回答,中年妇女觉得他是默认了,安慰道,“孩子,别伤心,没事儿,不要就不要呗,渣男就不配有孩子!”
这句话一出,要不是陈爸爸扶着,陈妈妈差点厥过去。
怕被对方发现,陈爸爸掐陈妈妈人中的时候都没敢发出声音,怕陈妈妈激动嚎叫,一边掐人中一边还捂着她的嘴。
陈妈妈醒来后,躺在陈爸爸怀里,两人默默无语两行泪。
夏青树,你好狠的心!
他们以为夏青树是来医院保胎的,没想到对方是来打胎的?!
儿子没有世俗的欲望,一直是他们的心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孙子,对方居然不想要!
陈妈妈和陈爸爸笼罩在“绝望——希望——更大的绝望”中,久久不能自拔。
旁边走过的病人看到,还以为两人得了什么医不好的大病。
一直到夏青树看完病,离开医院,陈妈妈和陈爸爸都还无法从“陈家第十代继承人马上就要没了”的剧痛中清醒过来。
陈妈妈坐在妇产科门诊候诊室的长椅上,耷拉着肩膀,浑身无力。
陈爸爸坐在旁边,用抱婴儿的手法抱着襁褓中的陈毛崽,神情复杂。
陈志宇今天来医院办事,没想到在医院看到父母。
他观察了一会儿,走到父母面前,在父母惊讶眼神注视下,问道,“妈,你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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