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回到二酉书肆,进了自己的房间,就看到桌上有一封信。”
阮秋色面颊上还染着一层酡红,声音亦是软绵绵的:“在、在我外衣的兜里。”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像个圆滚滚的不倒翁。被卫珩按着亲了又亲,直到她有些头晕目眩,拽着他衣襟求饶,他才肯放过她,转而问她身上纹身的来历。
而要说清楚那纹身的来龙去脉,就不得不从她从月老祠失踪那日开始说起。
卫珩眼里含着笑意,捡起了她扔在地上的衣服。
一开始去吻她,是因为察觉到她眼里还带着些委屈不安,像是不敢确信自己是真的被眼前人喜爱着一般。
那小模样看的人心里软得不行,只想用亲吻这样最直接的方式,将自己的喜欢传达给她。
他耍着赖输给她一次又一次,也吻了她一次又一次,直到小姑娘眼底的阴霾被温温软软的羞意尽数替代,他才放下心来。
至于在那之后他也没停下来……
那只能怪她。被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看着,任谁都会停不下来。
卫珩低笑了声,从阮秋色衣物里掏出一页暗红色的字笺,上面写着:久不通函,至以为念。明日巳时,月老祠前,静候佳音。
落款是一个阮字。
卫珩持着那字纸细看了片刻,就听到阮秋色又开了口:“这信笺上确实是我爹的字迹,我就没怀疑。等到了月老祠……”
清晨的月老祠里空无一人,阮秋色兴奋地冲进祠堂,首先落入眼帘的,便是殿中漆黑的桌案上,静静躺着的另一封信。那信上写明了祠堂角落里藏着一套尼姑的衣服,要她趁着没人换上,然后避开暗中保护的言凌,抄小路下山。
“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有对小夫妻进来了。我只好装作求签的样子,一直磨蹭到他们离开。”
阮秋色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卫珩一眼。她求签并不是装的,听说这月老祠姻缘签灵验得很,她便在心里默念着她与卫珩的名字,诚心诚意地摇晃着手里的签筒,抖出来的却是个凶签。
阮秋色眼皮一跳。
方才看到那第二封信时,她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那信上不是阮清池的字迹,又让她乔装改扮,不像是去做什么好事。她正心神不定着,又求到这凶签,一时间心里慌作一团。
她不信邪地又摇了一次,这次是个大凶。
她平日不怎么信鬼神,那一日却盯着手里的凶签心乱如麻。倘若这月老祠的姻缘签真有几分灵验,就预示着她与卫珩今后的情路,也会是一样的……凶险坎坷么?
卫珩静静地听着。后面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阮秋色将人家祠堂里所有的签都倒在地上,挑挑拣拣才选出个大吉来。他原以为她只是执拗起来闹着玩的,却没想到她那时的心境那般忐忑。
想到这里,卫珩倾身过去,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我们凭本事抽到的四十七号,就是大吉。”
阮秋色讶然地看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原来你知道了……那四十七号签我也没能去解,不知道签文上写着什么……”
卫珩想起那句“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捏了捏她藏在被子里的小手,面不改色道:“写的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阮秋色眼睛亮了亮,这才欢欢喜喜的笑了。她接着说下去:“后来,我就按照信上说的,换了衣服,又走了小路……”
那小路的尽头停着辆马车,车上无窗,阮秋色一进去,车夫便从外面合上了车门。于是这一路上,她只是在密闭的空间里颠颠簸簸,等再下车时,人已经站在了一个陌生的院子。院子里青年人来来往往,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
弯腰驼背的哑仆人带着她进了间宽敞的房间,里面已经有人在等。那是个中年男人,穿一身白袍,浑身带着书卷气,正坐在案头,专心看着桌上的图纸。
是个陌生人。
“先生您好,”阮秋色客客气气地开口道,“我按照信上说的做了,可以让我见我爹了吗?”
那中年男子头也没抬,只应了句:“你爹不在这里。你若想见他,总要为我们做些事。”
“你们又是谁?”阮秋色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那中年男子掀了掀眼皮,平平静静地与她对视:“你爹是我们的人。这件事原本要他来做,可他身体出了些问题,这才让我们找到了你。”
阮秋色只听进了那句“身体出了问题”,心下大急,三两步冲到了案前:“我爹到底怎么了?”
那男人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她平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他不能画画了。”
阮秋色心乱如麻,不能画画是什么意思?伤了手?还是胳膊?还是干脆卧床不起了?
她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问出口的却是:“你们是要我……为你们画画?”
“不光如此。”那男人面上终于现出些笑意来,“我们需要你代替你爹,成为我们的人。”
***
“成为他们的人,便要在身上刺这个?”
卫珩将被子剥开些许,手指探上她右肩那个被肚兜半遮半掩的芙蓉花纹身。阮秋色归来那日,这个纹身上的红肿未褪,云芍帮她检查身体时,只当是卫珩前几日荒唐时留下的红印,也没好意思细看。
而那日在驿馆的汤泉池里,阮秋色一心要瞒着这个秘密,始终用胳膊拦在身前,用手捂好了纹身,没让卫珩看见。
眼下这纹身上的淤血已褪,便现出精致的花纹来。新刺上的颜色艳丽得很,更衬得她肌肤雪白,有种妖异的美。
阮秋色察觉到卫珩专注的视线,身子不自在地躲了躲。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会在身上纹身的人只有两种,要么是犯了重罪的人,必须在面颊上刺青,以示惩戒;要么是身不由己的娼奴,听凭主人喜好纹上花样,像是种烙印。
这朵芙蓉花刺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以画家的眼光,阮秋色觉得是好看的。可落在女子的身体上,被卫珩的目光打量着,总有种羞耻难言的感觉。
“嗯……那人同我讲明了他们的规矩,我同意加入之后,他便带我去刺了这个纹身。”阮秋色想起自己蒙着眼躺在冰冷的台子上,袒露着右肩的情景,心有余悸地战栗了一下,“他们的人都要在身上刺这个,普通喽啰刺在胳膊,稍有地位的便刺在躯干,地位越高的,刺得越靠里,也就是前心后心的位置。”
卫珩轻抚着她肩上的纹身,眼里涌动着意味不明的神色,带着几分阴沉。
阮秋色打量着他的脸色,心里有些忐忑。女子身上纹了东西,总觉得有些不完整不清白似的,他觉得在意,也是难免的。
阮秋色犹豫了片刻,怯生生道:“很……很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