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阮秋色垂下眼睫,轻声道:“我爹曾说过,在这世上他最珍视的便是我。我原先是不信的,毕竟他当年毫不留恋地离开,一别十年都没有半点消息。可是看到你书房里那幅画,我多少懂了他的心思。”
那幅画下笔之细致用心,便是不懂画的人也看得出来,又何况是被阮清池一笔一划教出来的她呢。
“真是感人至深。”贺七低笑一声,“可我向来心硬,不吃这套的。”
他手心一紧,又将那匕首抵紧了几分:“王爷让我等得有些着急。”
烟杆里的火星荧荧不灭,卫珩微微启唇,吐出一口气。气流经过烟道,吹动那火星,整片烟丝都燃了起来,泄出几许带着异香的白烟。
“王爷!”阮秋色急声叫了句,通红的眼角对上卫珩沉静的眸光,轻声道,“若是因为我,让你被这药物困住,我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与你无关。”卫珩目光柔和了几分,低声安抚道,“岸上都是他的人,今日寡不敌众,他也定要逼本王用这药的。是本王思虑不周,倒叫你落入险境。”
阮秋色摇了摇头。若不是贺七拿她威胁,这船上的局面不会是这样。再不济,卫珩由暗卫护着拼杀出去,总还有一线生机。
“王爷,我爹说过,人心的软硬不由自己,全看他从别人那里收到过什么。”阮秋色眼底明亮,闪着灼目的光,“若是收到过好意,便是坚硬的岩石里也会开出花来。”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卫珩却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他面上的冷静忽地碎裂开来,立时便要站起身来阻止。
然而阮秋色比他更快,她身子猛地向前一探,朝着贺七手中的利刃径直撞了过去。
第92章生天(新增600!)青州案终于尘埃……
卫珩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他看得出阮秋色这一撞有多决绝。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又快又狠地迎向刀锋,半点后路也没留给自己。
贺七手里的匕首吃了些力道,立刻便陷了半分在她皮肉里,割开一道干净利落的口子。
他显然没料到阮秋色会有此动作,本能的反应快过了念头,手心一紧,下意识地便将匕首向后撤去。他只撤了不过半尺的距离便反应了过来,然而还是慢了。
训练有素的暗卫只需瞬息便可占得先机。说时迟那时快,一枚轻小的暗器自门口射向贺七持刀的右手,他狼狈地避过,阮秋色已经被飞掠而至的卫珩扯过,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三四道暗色的身影迅速从门窗而入,袭向贺七。贺七疾步退至屏风之后,乌头飞身上前,与暗卫们缠斗在一起。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时,阮秋色颈上的鲜血,才顺着刀口缓缓地流淌下来。
“王爷,擒贼先擒王,抓到了贺七,我们的困局也就解了!”她紧张得觉不出痛来,只扯着卫珩的袖子急声道。
卫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阮秋色颈上的伤口看了半晌,确认她只是被划破了皮肤,才从袖中掏出块丝绢,折了几折,在她颈上缠了一圈。
屋内打斗炽烈,他却看也不看一眼,仿佛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眼下也没有比给那丝绢打结更重要的事。
阮秋色垂着眼睛,可以看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捏着丝绢的力道极紧,指尖都有些发白;而绕着她脖颈的力道却很轻,仿佛羽毛落在皮肤上,唯恐碰疼了她。
“王爷……”阮秋色觑着卫珩脸上森然的冷意,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指,喏喏地安抚,“我没事的……我知道贺七定不忍心杀我,而且这伤口也不疼的……”
卫珩看也不看她一眼,系好了活结,便将手从她指尖抽了出来,背过身去观战。
贺七无疑是自负的,否则也不会任由他的人手控制了这艘船,好让他到岸边,亲眼见证自己的失败;可作为朱门一主,贺七又定然是谨慎的,不会只在船上留一个手下来保护。
屏风后传来一阵“咯咯”作响的声音,像是贺七启动了什么机关。一名暗卫上前将屏风踹倒,后面的玄机便显露出来——地面上有一个三尺见方的暗道,直通向舱底。
贺七站在暗道入口后面,看着原本藏在舱底的侍卫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上来。
果然,这就是贺七给自己留的后路。
舱底藏着的人至少有十几名,卫珩心里清楚,他带来的暗卫支撑不了多久。
正当此时,岸上突然传来一阵兵戈相接之声,距离这艘船越来越近。卫珩凝神细听,正听见了时青的高呼之声:“王爷!胡坤倒戈,我方死伤惨重,护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从燕州调集的兵马折损了七七八八,只有时青与七八名暗卫,并几个武艺高强的好手聚拢成圈,敌人一时难以攻破,便在岸边僵持了许久。等看到了贺七的船,方知卫珩已到了岸边,才从人海中杀出条血路,来护主人逃离。
眼下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留在船上,生擒贺七来要挟他的收下;要么由暗卫们护着,从外面数千名兵士间拼杀出去。乌山脚下还留了些援军,只要赶到那里,便无安全之舆。
时青他们是暗卫中的佼佼者,贺七的手下亦不会弱,姑且能算势均力敌。然而他们方才耗费了不少体力,对上朱门高手,应该只有二三成胜算。
相较之下,暗卫们武艺精湛,面对普通的士兵犹如砍瓜切菜一般,纵然外头敌军众多,要逃出生天,也该有五六成把握。
若是他孤身一人,便是前者胜算小些,他也定要赌上一赌。毕竟生擒贺七的机会只有这一次,若是放虎归山,今后若再想擒他,想也知道会有多难。
然而他并不是孤身一人。
卫珩没有犹豫,扯着阮秋色便向外冲去。
有船上的暗卫断后,这一路畅通无阻。刚下了船,时青一行人便围了上来,将他们护在中间,就要向岸上兵阵的薄弱处冲去。
直到此时,卫珩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尸体。
这一路冲将出去,只能踏着无数的尸体前行,若他惊恐发作,无疑会成为一行人的负累。
“王爷,你用这个蒙上眼,”阮秋色也想到了这一点,忙将颈上的丝绢解下来递给卫珩,“我拉着你走。”
她颈上的伤口不深,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止住了血。卫珩却并不答,显然还在为她方才莽撞冲动的举动生着气。
时间紧迫,阮秋色踮起脚尖,飞快地用丝绢另一面缚住卫珩的眼,见他没挣开,才放心地牵起了他的手。
广阔的湾岸上士兵密密麻麻,半是胡坤的人手,穿着青州守军的军服,另一半服饰杂乱,应是朱门的部下。
时青冲在前面,手起刀落,拼出一条前行的血路。一行人疾步向前,聚拢过来的人群乌压压的,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阮秋色拉着卫珩的手,目不斜视地盯着时青的后背,跟着他向前跑。不时有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身上,她知道是血,不敢去瞧,亦没有时间去擦。战场的残酷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饶是她不敢去瞧,也知道周遭倒下的一具具尸体会是怎样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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