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像是两口幽深的井,盛着最深最沉的静谧,一眼望不到底。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所有念头都像是无所遁形,没来由得让人心悸。
阮秋色心头那一点犹疑瞬间打消,赶忙迎上前道:“辛苦先生远道而来,府里备了晚膳,还有极好的桃花酒……”
酒是特意从老林头那里买的,滋味香醇,却也不醉人,用来讨这位嗜酒的神医欢心再合适不过。
谁料那吴神医颇为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哪里来的丫头忒没规矩,劝医生饮酒,就不怕耽误病人?”
阮秋色被他说得一愣。原因无他,傅宏曾说过,吴酩与阮清池乃是知交好友,所以在她原本的设想中,今日的会面总该是暖意融融才对。
难道时青没同他介绍自己么?
“阮画师,有劳你先带吴酩先生去见王爷,”时青没留意到阮秋色疑惑的目光,只说了句,“我一身尘灰,先回房换身衣服。”
阮秋色点点头,边引着吴酩往门内走,边试探着与他套近乎:“还没同您介绍,我姓阮,名秋色,以画师为业。”
她自觉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毕竟书画天才阮清池这不着调的女儿也算是远近闻名——可吴酩听了,却没什么反应。
阮秋色接着道:“我爹是……”
“闲话少说,”吴酩突然出声,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自报家门,“你爹是谁,同我有何干系?”
阮秋色立刻闭了嘴,默默加快了步伐。心里暗暗地想:果然这天底下的神医脾气都很古怪呢。
宁王府占地甚广,从大门行至寝房,怎么也要一盏茶的工夫。默不作声地行了片刻,吴酩忽然道:“说说病人的情况。”
阮秋色不敢怠慢,赶忙说起了卫珩此次惊惧症发作的始末。再加上前两次她亲眼目睹的病发,一一说完时,已经走到了寝房门口。
“先生快请进。”阮秋色赶紧上前将门推开,恭恭敬敬道。
阴雨天光线昏暗,屋里早早点上了灯。榻上安静地躺着一人,丝毫不受外界的侵扰。
卫珩的景况比前两日还要糟些。昏迷数日,他看上去清减了一大圈,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眼下也隐隐泛着一层淡青色。
阮秋色见他唇畔有些干燥,便自然地从床头的杯子里点了些清水替他润了润。一回头,却见吴酩怔怔地立在床边看着卫珩的面庞,似是有些出神。
她倒没觉得奇怪——饶是她看惯了卫珩的长相,也要时不时地对着他的脸发上一会儿呆的。
“先生?”阮秋色试探着叫了声。
吴酩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恢复了生人勿近的神色,轻咳一声道:“你方才说,宁王这惊惧症,是因他母妃过世而起?”
“是、是的。”阮秋色赶忙点点头,又想起沅贵妃自戕乃是皇室秘辛,不便为外人透露,便有些吞吞吐吐道,“王爷许是因为……见到皇贵妃的尸身,受惊过度,才落下了心疾……”
“见过尸体的孩童不在少数,患上这严重病症的却不多。”吴酩斜睨了阮秋色一眼,“你还有事瞒着我。”
阮秋色心里咯噔一跳,竟生出了孩童说谎被抓住般的慌乱:“没有没有,我不是故意要隐瞒什么……”
“罢了。”吴酩不再看她,只将目光淡淡地投向了床上的人,“你不愿说,我自己问便是。”
***
时青换好衣服回到后宅时,正看见阮秋色在寝房门口来来回回地转圈。
“阮画师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时青诧异道,“吴酩大夫呢?”
“在里面。”阮秋色苦着脸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吴神医说,他治病有自己的规矩,绝不让旁人在侧。我好说歹说,还是被他赶出来了……”
“吴大夫打算如何为王爷医治?”时青有些着急,“就这样让他与王爷独处一室,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不说时青向来谨慎小心,就连粗枝大叶如阮秋色也觉得有些心虚:“他说……王爷惊惧症的根源,在于先皇贵妃之死。而要医治这惊惧症,便要原原本本地问出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问?问王爷吗?”时青听得皱起了眉头,“王爷还昏迷着,他要怎么问?”
“嗯……”阮秋色吞吞吐吐道,“吴神医说,他有种一种法子,可以让人在半梦半醒之间,将心里话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只要点上一种特制的熏香,再用铃铛有规律地……”
“万万不可!”时青头一次疾言厉色地打断了阮秋色的话,“王爷怎会愿意在不甚清醒的状态下,将心里的秘密和盘托出?何况这吴酩大夫只是个陌生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定然不愿的。”阮秋色闭了闭眼睛,横下心道,“可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总觉得太后那边正酝酿着什么,王爷必须马上醒来才行。”
“可是……”
瞥见时青仍是一脸忧色,她又拍了拍胸脯道:“是我答应让吴神医这样医治的,王爷醒来若要怪罪,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
时青见她满脸慷慨就义般的神气,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也不是怪不怪罪的问题……”
话没说完,门内忽地传出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阮秋色与时青面面相觑,再顾不得吴酩的规矩,赶忙上前推开房门,急急地冲进了屋里——
卫珩看起来非常痛苦。
他蜷缩在床沿,浑身颤抖,额角滚落着豆大的汗珠,本就失了血色的面容更是苍白如同金纸一般。
“母……母妃……”他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像是要在虚空里抓住什么似的,“不要……不要……”
满地的碎瓷,怕是因为卫珩挥手碰掉了床头的茶杯所致。
“不要什么?”站在床边的吴酩,分毫没将注意投放在闯进来的二人身上,只是耐心地,专注地,用一种几近蛊惑的柔和声调对着卫珩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那声音实在特别,像是沉沉的低吟,在床榻周遭织就了一层幻梦般的网,将他与卫珩隔绝在里面。
“血……好多血……”卫珩的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模模糊糊地呓语道,“床榻都浸透了……母妃的血……”
他挥动的双手忽地安静下来,交叠在身前,像是抱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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