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各种玉石和金属:赤石、黄石、白石、黑石脂,金、银、铜、铅、锡,汞(水银)。
有各种化学物质:丹砂(硫化汞)、雄黄(二硫化砷)、雌黄(硫化亚砷),硫磺(单质硫)。
有各种植物类和动物类的药材:灵芝、茯苓、五倍子、天南星、鸡血藤、龟甲、龙骨、鲸脂甚至处女血。
这些奇怪的原材料被用繁复的手法炼制成丹丸之后,服下去确实有奇妙的效果。
先帝的肤色非同于常人的白,而且他服完丹药后往往会觉得自己精神焕发,甚至还能听到“仙音。
其实皮肤白只是丹药里的铅和汞带来的美白效果(现代的劣质化妆品也会违规添加铅用来提升增白效果)。
而精神焕发和“仙音”,不过是铅汞中毒导致机体神经系统紊乱,带来的狂躁、谵妄(神志错乱、迷惑、语无伦次、不安宁、激动等特征并时常带有妄想或幻觉的暂时性神经失常)罢了。
可是倒霉的先帝爷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他感受到了“金丹”带来的神奇效果,越发热衷于服用“金丹”了。
虽然服用“金丹”导致的精神亢奋让先帝爷觉得他自己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龙,但那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他身体的元气早就被丹药淘空了,具体就表现在行房后遗症上。
先帝跟妃嫔燕好后的贤者时间能长达几天,且伴有强烈的身体疲累精神不济等症状,而各位方士给出的解释就是他修炼有成,快要达成“金丹不漏之体”成就了。
泄精就是泄元阳,元阳泄出体外扰乱了体内的阴阳平衡,阳气流失,阴气大涨会导致各种不适症状,功力越深厚,阳气流失的后遗症也会越大。
为了皇帝爷爷的修炼大业着想,各位方士给出了固本培阳的提议。
先帝爷从善如流,不肯在女人身上浪费他宝贵的精元,除了出于皇位承继的考虑他会跟自己的皇后交欢之外,从不轻易临幸别的妃嫔。
他本来就被“丹药”毒得体质虚弱,又极少临幸后宫诸妃,这么一来子嗣不可避免的就单薄了起来,大婚后五六年,皇后才诞下嫡子,先帝爷大行的时候,他唯一的儿子还不满两岁。
秦王篡位时,秦意岚用篡改先帝爷的大行遗诏为条件,为这位小皇子争取了一个礼亲王的爵位。
秦王的皇位表面上是从他短命兄长那继承来的,为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和安抚秦意岚这位知情人士,他奉了兄长的皇后为太后,又给小侄儿封了世袭罔替礼亲王的爵位。
然而秦王的皇位毕竟来路不正,他不敢让太后和礼亲王跟外人接触,这么些年,这俩人一直被他关在深宫,从未在人前露过脸。
以前礼亲王年纪小,在深宫不露面也就罢了,现在他都七八岁该进学了,再不安排他露面,跟天下人也不好交代。
哪怕做了这么多年皇帝,秦王也没有放下对小侄子的忌惮之心,他委实不想把这位先帝的合法继承人放到朝臣眼前,因此他用礼亲王身体孱弱需要长期静养为借口,把这个小侄子跟他的太后嫂子都给迁到了离宫。
说是迁宫,却又派了大批锦衣卫去加筑宫墙,且以铁汁浇筑宫门,这哪里是让太后和礼亲王在离宫修养,分明是拘押囚禁。
御史台的言官不干了,在朝堂上痛批皇帝“刻薄寡恩”,秦王一怒之下,要把这个言官给当场杖毙。
刚被他夸过“忠君体国,朕之肱股”的秦意岚立刻跟上,措辞严厉地痛斥秦王,一番谏言说下来,直接把秦王给打懵了。
他幽禁礼亲王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叫天下人知道了,必然会讥讽他没有容人之量,这也就罢了,万一再有人揣测他的皇位来之不正又该怎么办?
“谢至庸”不是对他忠心耿耿吗?在这种时候,“谢至庸”就应该像汪直一样,跟他同进退,安安静静地闭嘴,让他把这件事牢牢压下去才是,他跟着这些言官起的什么哄?非要把他这点儿阴私丑事宣扬得满天下皆知才算?
秦王黑着脸坐在龙椅上,与之相对的是群情激奋的朝臣言官。
有秦意岚这个一品的太子少师光禄大夫打头阵,一群言官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闹腾得越发厉害了,一个接一个上前进谏,把秦王给骂得灰头土脸。
有些臣子做官是为了权柄,还有些臣子做官是为了名声。
这年头还有许多讲究“文死谏,武死战”的臣子,皇帝做的事儿要是让臣子们看不顺眼,大臣们还是很敢说的。
后宫干政,臣子们要进谏,皇帝重用太监,臣子们要进谏,先先帝想南巡,臣子们要进谏,先帝宠妖道服金丹,臣子们还进谏。
就连秦王即位后元夕节想出宫观个灯臣子们都要进谏,更何况是秦王囚禁先帝之子?这举动太不妥了,比他想出宫看灯不妥当一百倍,此时不进谏还待何时?
当然向皇帝进谏是有风险的,谏言若是惹恼了皇帝,少不了要挨一顿廷杖的板子,严重的直接要了命的也有,不过大臣们不怕。
打在屁股上的板子不是板子,是清誉,是荣耀,是风骨,一般大臣被杖之后,立即就能以敢于廷争面折而闻达于天下。
若是被打死,那更是能名垂“竹帛”,是非常值得骄傲和光宗耀祖的事情。
人人都怕死,不过若是死后能在史书中留下姓名,这事儿对于想要青史留名的大臣们来说还是很划算的。
因此,根本不管朝上讨论的事情是对是错,纯为反对而反对,冒险骗取廷杖的都大有人在,更不用说这种已经把皇帝的小辫子给揪住的情况了。
一时间朝堂上群情鼎沸,秦意岚的响应者颇众,把秦王气得直接摔袖子退了朝。
刚一退朝,汪直就找上了秦意岚:“少师为爷爷呕心沥血,一片忠君之心爷爷俱都看在眼里,且不说朝堂上爷爷对少师的多番褒奖,就是在爷爷心里,少师也是头一等的心腹之人。”
“爷爷当年是如何上位的,少师是知情人,少师也当明了爷爷对礼亲王的心结,既如此少师因何不知进退,非要跟那些言官们搅在一起为礼亲王发声?莫非,少师还心怀先帝不成?”
汪直盯着秦意岚,面上是一派不动声色的从容,心里却已经把她给骂的死臭了。
这“谢至庸”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糨子,说他忠于先帝吧,当年秦王夺位时他可归顺的那叫一个利索。
归顺后秦王非但没有恩宠还打压了他,他可倒好,直接把不停给秦王添堵的先帝老臣一股脑给卖了,卖完老同事,他也没在朝堂上干什么争权夺利的事儿,反倒告老归家呕心沥血写治水的方略去了,写完了也没架子,巴巴儿地献给了秦王。
他这行为,怎么看怎么是一个对秦王忠心耿耿的好臣子。
偏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好臣子,在大朝会上置皇帝的脸面于不顾,领着一班子小言官把秦王给批的体无完肤。
这要是一般的朝政分歧也就罢了,偏偏牵涉到先帝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谢至庸为礼亲王发声到底是几个意思?朝秦暮楚来回横跳,他到底是忠于秦王还是忠于先帝?
“少师,爷爷当年上位时你可是已经做过抉择的,少师已经背弃老爷爷一次,现如今是想要再次背弃爷爷吗?一马不备双鞍,忠臣不事二主,反复易主可不是忠臣所为,晚生还请少师多思量的好。”
汪直眯着眼睛语带威胁,秦意岚叹了口气:“老朽在朝上进谏,非是心怀先帝,其一是不忍礼亲王小小年纪就被幽禁离宫一辈子,其二是不忍那言官因这么点儿事儿就被杖毙罢了。”
秦意岚给出的理由太过简单,汪直不信,秦王也不信,不过不信也没办法,百多名大臣都上了折子进谏,还在太和殿前静坐。
秦王被气得直哆嗦。
早先只有那一个小言官进谏的时候,若秦意岚不发声支持,他就能快刀斩乱麻,把那小言官速速杖毙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