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娄诏一身上位者的贵气,皇帝的重用,手中握着的权柄,他已是不折不扣的权臣。
再相见,一切都已改变,两人间的地位完全变了样。
他是高高在上的中书侍郎,她是一个被衙差抓回来,随时都会按上罪名的异教徒……
“大人明察,”冯依依压下心底的波澜,双手交叠行大礼,“民妇并非那神堂的教徒,只是经过。”
她对着他低下了头,白皙双手摁在地上,纤长的眼睫颤着。
娄诏下颌扬着,眼睑微敛,居高临下看着伏在地上女子。
身着粗布麻衣,宽大的像套了麻袋在身上,秀发垂下,铺散在茶色地砖上,然后缓缓直起腰。
手指用力,那张纸瞬间被娄诏揉搓成烂团,随即丢在地上。
他往旁边两步,撩袍坐上正座,右臂支在扶手上,抿着唇不说话。
冯依依抬头,正好与娄诏的目光对上。深邃眼眸如古井无波,比之以前,是再也看不透了。
“大人,”冯依依双手攥紧粗布裙摆,声音清澈如泉,“请放民妇离开。”
娄诏身子后倚,靠上椅背,声音一如两年前淡漠:“民妇?你不是我的结发妻吗?”
冯依依垂下眼睑,往事历历在目。她比谁都清楚,入赘冯家是娄诏身上的污点,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会不在意?
他留在抽屉中的信,不就充分说明他记着冯家做过的每一件事。可笑她当时天真,以为他真心入赘,只是脾性较冷而已。
“昔日皆是我家的错,”冯依依咬着嘴唇,随后深吸一口气,“大人,您大人大量,赐一纸休书,也与冯家彻底断掉,我绝不会再出现。”
又是静默,墙边灯烛晃着,地上的身影那般娇小。
娄诏双眼一眯,不觉送出犀利的眼光,如两把利刃。
冯依依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心里坚定告知自己。
不管娄诏抓回她做什么,是不甘、是报复?她做的只是小心谨慎,等他放手,然后离开,冯宏达和桃桃还在辛城等她。
心中想定,冯依依深吸一口气:“大人前途无量,公务繁忙;民妇家也有老父与稚儿需要照料,请大人放我归家。”
听不见娄诏的回应,冯依依亦不敢再抬头看,只盯着面前地砖,紧抿唇角。
良久,听见轻微脚步声,冯依依面前出现男子的袍角,竹叶暗纹,几条螺旋线勾着缠绕。
她扬起脸,对上那张无比出色的脸,表情冰封住一样。
娄诏背在后面的右手握紧,面前女子一如两年前,丝毫未变,只是眼神对着他已经有了闪躲。
眼帘半垂,薄唇轻轻送出两个字:“稚儿?”
第二十四章外面响起梆子声,此刻……
外面响起梆子声,此刻已到戌时。
两人相对,娄诏在等着答案,脸色难看至极,一向不见底的深眸居然生出迷惑。
乍听到这声“稚儿”,就像有人敲了他一记闷棍,眼前发黑。
她嫁人生子了?
可转念一想,他记起两人在魏州,那一晚他俩行过夫妻敦伦之事,柔帐云雨翻滚。
若是那时她带上的话,孩子也算是稚幼,该有一岁半吧?
如此一想,娄诏心里一抽,嘴唇紧张得抿平。
“是,现在还需人抱着,”冯依依应下,声音清涓如泉,“离家多日,我心里甚是挂记他们。”
娄诏胸口一闷,印象中冯依依是不会说谎的,只要看她的眼睛,他就会知道她的心思。
如今,她说起家人,方才还有些僵的嘴角明显柔软下来。她所说是真的,她有了孩子。
孩子!到底是谁的?
“恐怕不成。”娄诏薄唇微动,轻飘飘送出四个字。
冯依依抬脸瞪圆眼睛,虽然是猜到此趟会不顺,可当听到娄诏亲口说出,心底还是震撼的。
他到底有多恨冯家?就算当日在魏州渡头分手,也不能平息他的不甘?
是了,冯依依突然心里明了。方才娄诏已经说过,他俩是夫妻,尽管世人知道她已死,可娄诏一辈子都会背着冯家赘婿的名声。
自始至终,他俩只是口头上说过和离,并未有真正的和离书。外人眼中,娄诏其实是鳏夫身份。
“大人想如何?”冯依依问得平静,心里越来越不安。
娄诏转身,面朝那副青松傲雪图,只听声音淡淡:“说说,你这两年在哪儿?”
冯依依一惊,这两年前面受了些苦,可后面是真的平静,日子是她想要的那种,她想守住。
关语堂是个好人,总是事事护着他们;桃桃那样小,还需要人照顾。一家人相互扶持,平淡且温馨。
娄诏的问话,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冯宏达说过,仇家就在京城。当初那般苦难,就是为了摆脱之前仇家,留下余生安宁。
冯依依并不知道对方何等身份,但是从冯宏达的表现也不难猜到。
“大人,”冯依依开口,心底里思虑一番,“我爹的笔迹我多少会仿,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