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行……”
阿静点点头。
说着,下意识提了提背上单肩背包——却也就是这么一提的功夫,她猛然脸色一变,忙把那包扒拉到胸前,里里外外翻找一通。
半晌,终是哭丧着脸看向表哥,又哀道:“完了!我的牛津词典忘记拿了!”
唐进余有些无奈:“牛津词典,不会有人拿。”
“那上头签了我班上所有人的名呢!”
“……”
“不说了,我去找下先——卿卿姐,你也等我一下——一定要等我啊!我马上回来!”
艾卿:“……”
艾卿其实都没听太清楚她说什么。
人这时候都是僵硬的。
只觉得,如果说她人生中,此刻想得到的,最后悔的事中第一件,是答应了林逾静今夜一起回家。那么第二件,应当就是临走的时候没有提醒同样丢三落四的小女孩,最后再检查一下自己的背包。
嘈乱的脚步声远远而去。
她低着头,叹了口气,忽觉得口罩下的空气,竟一时间憋闷得——叫人难以呼吸了。
你相信孽缘吗?
尽管你拐着弯,躲着墙角,把自己缩到最小,躲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它仍旧可以拐弯抹角、钻进墙角、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你。孽缘和缘分,明明只差一个字,但前者是孽,后者是情,或许就差在一个“缠”字而已。
所以,数遍史书三千册,听过别人有缘无分,却没听过孽缘有始无终。总要勉强出来一个结果。
艾卿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恍惚真变成了一个哲学家。
就在她抬头的这一瞬间。
她问自己什么是孽?
或许千般阻挠,万般障碍,依旧不信无缘,便成了孽。不信便是孽。
日落西沉,雨滂沱,沿着檐尖往下坠。
他眉目疏冷,向她微微颌首。
连“好久不见”、“最近好吗”这样的客套话都省略不必说。
他的视线只在她脸上定了一瞬,又挪开,恰如她也只是任由自己视线在他脸上飘过,瞥了眼他额头上隐隐的红痕。比之那日看到的照片,瞧着已淡去不少,只右手上还缠着纱布。
至于旁边为他撑伞的人——此时认真一看,才发现是过去见过的。那位叫姜越的特助。
对方注意到她的眼神,礼貌地回以一笑。她也笑。笑完之后,视线又落定在地上的水洼。不挪了。
似乎连看积水成洼也比看他有趣。
半晌,只有沉默无话。
他们就这么等着。等到阿静抱着她的宝贝牛津词典一路小跑出来,稍一站定,四下环顾,立马发觉气氛不对。
小女孩聪明懂事,立刻开口打起圆场:“怎么啦?二哥,是不是你说错话,惹得我阿姐不开心?——卿卿姐,你别生气,我表哥他就是这样的,他打小不爱说话——”
他打小不爱说话?
艾卿在心里冷笑。
但面上却仍是微笑着的,微笑点头。一派懂事大方的样子,说没有,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又说其实这里离小巴站也不远,不如你只借把伞给我,我去坐小巴,明天再把伞还给你好不好?
“也行。”
“……?”
“阿静,走吧。”
艾卿愣在原地。
似还没从唐进余抢话的行为中回过神来,不知应当先讶异他竟会同意她冒雨回家,还是感激可以避开尴尬局面。口罩下的表情千变万化。
林逾静却藏不住心事,一时大惊失色,拖过自家表哥想说些悄悄话。可话还没说几句,终是被带着走了,只得不知所措地回头向她招手,挥了又挥,满脸歉意。
直至坐进车里,才怒而一甩车门。
“二哥!”
她愤怒声讨。看向旁边低头擦拭眼镜的男人:他比从前瘦得多,头几年好不容易养出的那点腮肉,这两年全刮了个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削骨,却愈发俊得带傲气。像根弯不低的湘竹。
唯有难得眼睫低垂时,不看人,只看物,才有些温柔的痕迹。
她却不管这些,一推便把这温柔全推碎,又低声道:“你不喜欢女孩子,也不能让人家一个人冒雨回家呀!从这里去最近的小巴站,下这么大雨,得走十几分钟!这么大的雨!”
“……”
“人家只是坐你车,又不是饮你血剥你皮啃你肉,干嘛这么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