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1 / 2)

寻幽也是一个劲地点头。

“胆子越发大了,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吧?快些去。”姚征兰板起脸。

寻幽与入微对视一眼,灵机一动心照不宣,便相伴出门去寻大少爷。

姚征兰见打发走了两个贴身丫鬟,独自一人来到福寿堂。

堂中老太太坐在首座,正闭着眼捻佛珠。承恩伯姚允成和他的填房柳氏都在,姚佩兰肿着一对哭红的眼睛偎在柳氏怀里,春鸢和夏纨两个丫头都顶着被打肿的脸站在姚佩兰身后。

姚征兰不慌不忙地进到堂中,向三位长辈见礼:“征兰见过祖母,父亲,夫人。”

老太太还未开口,姚允成忽然腾的一声站起身来,戟指姚征兰怒不可遏地斥道:“孽障!当着外人的面斥亲妹诬陷你,还将她的丫鬟打成这般。你母亲一向大度宽容,怎的生出你这般刻薄成性的女儿来?你如此作为,置你妹妹的名声于何地?置我姚家的脸面于何地?!你还有脸站着,给我跪下!”

姚征兰站立不动,只抬头向她的亲生父亲看去。

虽然已经相聚了有两个多月,但此刻看他,姚征兰还是觉着陌生。欠缺了十几年的亲情,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弥补回来的。

更何况,自己的这个父亲,似乎也根本没想着要弥补他们兄妹什么。

看着眼前这张白皙文秀养尊处优的脸,她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另一张威武刚毅风霜雕刻的脸。

那是她的大舅舅。相较之下,养育了她十几年的大舅舅更像她的嫡亲父亲。

“事出必有因,如今父亲只因事情的结果来斥责于我,却不问问事情的起因如何么?”与姚征兰的心平气和一比,怒发冲冠的姚允成顿时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事情的起因如何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结果,结果便是你在外人面前让你的亲妹,让我姚家的颜面扫地!”姚允成正在气头上,每句话都是吼出来的。

“事情的起因若真如父亲说得这般不重要,那同是杀人,为何蓄意谋杀要判斩立决,而失手误杀却只判流三千里呢?”姚征兰反问,“再者,难道在父亲眼里,只有妹妹的颜面是姚家的颜面,我的颜面就不是姚家的颜面?”

“你都被你的亲舅舅家给退婚了,你还有什么颜面?!”姚允成盛怒之下口不择言。

姚征兰呆立当场,不可置信地看着姚允成。

“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姚允成被姚征兰过于失望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但父女二人十多年未见,新近才相聚,他自是不想丢了身为长辈的威严。纵觉得自己说得不妥,也断不会承认的。

一旁柳氏这会儿抽抽噎噎地拭起泪来,低声道:“这事论起来,佩兰这丫头自是有错的,纵心里有气,也不该不顾姐妹之情撒到姐姐身上去。只是,佩兰也及笄了,正是说亲的年纪,但我只要在外头一开口,旁人便问,‘听闻你家大姑娘被人退了亲,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每每叫我面红耳赤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征兰,退亲这等关乎女子名节之事,长辈问起你总是三缄其口,殊不知如此一来,害的不是你一人,还有我们姚家阖府女眷。今日这里都是骨肉至亲,内中情由究竟如何,你便直说了吧。纵真的是你有错在先,念你自幼寄人篱下疏于管教,也断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姚征兰沉默。

姚允成见她一张嘴抿得跟河蚌一般,又生起气来,道:“看样子真是你的错了。若不是犯了大错,你舅家绝不会如此不顾亲情道义地将你退婚。不管怎么说,你身边那两个丫头总少不得一个监护不利瞒而不报的罪名。此番更是在你们姐妹之间巧舌挑拨,殊为可恶!来人,给我把她那两个贴身丫头拿来,各打五十大板!”

“父亲!我之事,与她二人无关!”

“怎么无关?这两个丫头若是真的忠心事主,见你们姐妹起了龃龉,又有外人在场,无论何事都应一力承担下来。就算含冤就死,只要能保住主人名节,也不失为忠仆本分!而事实如何?她们为了保住自己,不惜撺掇着你们姐妹相争。你以为今日你在外人面前下了你妹妹的面子,你自己便很有面子么?试问这天下所有重规矩知礼仪的人家,谁愿意娶一位欺凌幼妹苛待下人的悍妇回家?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速去将那两个贱婢拿来,不计数目,打死为止!”

“凭什么她无端跑来诬陷我,我的贴身丫鬟还要为了保全她的名声含冤就死?丫鬟也是爹生娘养的,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眼见就要保不住寻幽入微的性命,姚征兰压抑到极点的情绪骤然爆发,厉喊出声。其声势之决绝,倒把姚允成惊得一愣。

姚征兰倏然转身,指着躲在柳氏怀里的姚佩兰对柳氏道:“你说你一张口别人就拿我被退亲的事来堵你,你以为旁人真的是因为我的事才回绝你吗?我不是你亲生,两岁就被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外祖家,两个月前才回来,我品性如何,与你这个继母和妹妹有何相干?旁人连我被退婚的事情都知道,能不知道这些?拿我的事说项,追根究底不过是因为看不上她罢了!”

姚佩兰被如此羞辱,哭着跑了出去。

“你……你,简直反了!老爷!”柳氏气得直哆嗦。

“还有您,父亲。自回来后,我就奇怪,四妹好歹是伯府嫡女,父母双全生活无忧,为何品行竟会如此不堪。如今我才知道,是因为有您和夫人不分青红皂白袒护所致。您与其打死我的丫头为她出气,倒不如好好管教于她。毕竟我的丫头只是丫头,犯再大的错也伤不着伯府的颜面,而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再如此听之任之下去,给您惹祸的日子,怕还在后面呢!”

“啪!”

姚允成扬手就打了姚征兰一巴掌,就如之前姚征兰打春鸢一般不遗余力,以至于姚征兰的嘴角也裂了一处,血丝蜿蜒出来。

姚征兰怔了怔,伸手擦过嘴角,看到指上殷红的鲜血,却是微微一笑,回正被这一巴掌打歪的脸,看着姚允成道:“小时候便听说过爱之深责之切的话,可惜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从小到大都没动过我一根指头。到底是要回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身边,才有机会切身体会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深意。”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关在院子里绣嫁妆,在出嫁之前,不许再踏出院门一步!”姚允成一甩袖子,回到座位上喝茶。

“嫁妆?不知父亲要把我许配何人?”想起之前温玉薇说的话,姚征兰心里禁不住一揪。

“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这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来过问,不知羞耻!”姚允成斥道。

“我替我过世的母亲问您,也不好说么?难不成父亲将我终身大事定得潦草,连在我母亲面前提起的勇气都没有?”姚征兰死盯着姚允成。

“你这孩子,说得这叫什么话?老爷是你的亲生父亲,还能害你不成?”柳氏见姚允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接口道,“老爷为你定的是永顺伯卢家,他家可是有女儿在宫里做娘娘的,很是得宠呢。你要嫁的卢家三郎,便是这位娘娘的嫡亲侄儿。如今这位娘娘身怀龙胎,他日若再诞下个皇子来,这卢家,可就一飞冲天了。这可是顶顶好的亲事。”

“既是这般顶顶好的亲事,父亲与夫人还是留给妹妹吧。我这个被退过婚的,又怎么匹配得上?”听说果真是卢家,姚征兰一时心如死灰。纵温玉薇关于卢家的说辞不知真伪,但看起来果然前途无量的卢家肯要她这样一个年龄大又被退过婚的女子,内情究竟如何,也就不言而喻了。

“放肆!姐妹婚嫁之事都轮到你做主了?我看我今天要不……”

“征兰。”姚允成火发了一半,一直坐在上首捻佛珠的老太太忽然睁开眼唤了姚征兰一声。

“孙女在。”纵有些失魂落魄,面对长辈,姚征兰倒是还没忘记要恭敬。

“去后头的祠堂跪着,不叫你起来,不许起来。”老太太不温不火道。

“是。”姚征兰没有半分迟疑地告退出去。她也实在是呆不住了,在自己的亲生父亲面前,多呆半瞬都是煎熬。

“娘,你看看她,性格如此桀骜,若再不严加管束,将来去了婆家,可怎生得了?”姚允成对老太太道。

“我不是罚她去跪祠堂了么?你还待怎的?难不成还想打她一顿?”老太太出身将门,虽年纪不轻了,那将门虎女的气势比之当年却是不减半分,“若真的要动到板子,那便不能厚此薄彼,这府中凡是桀骜的,欠管教的,都得给我一个个敲打过去。”

姚允成听老太太话中有话,一时讷讷。

柳氏则在一旁不停的给他使眼色。

“娘是不是对征兰这桩亲事有何不满?”姚允成被柳氏催促不过,开口问老太太。

老太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道:“你方才不是说了么?自古儿女婚事听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征兰是你的女儿,她的婚事你们夫妇做主那是理所应当,我能有何不满?”

姚允成与柳氏听得此言,顿时心都放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