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夷则道:“表妹要回冉家奔丧,请姑母准许我来护送。”
徐问彤不悦地道:“刚出虎口,又要巴巴地回去吗?你这话好没道理。”
徐夷则道:“所以我侄儿提议,由自己亲护表妹归去,一是全孝道,二是避锋芒。”
徐问彤觉得奇怪,“避锋芒?避谁的锋芒?”
徐夷则便将冉念烟和滕王的约定简要说了,删去枝蔓,只说冉念烟是为了救父才出此下策,与滕王谈交换。
徐问彤更惊讶了,她知道女儿早慧,却万万想不到竟到了在王爷面前游刃有余的地步,倒比自己强上百倍。
“这些事她都和你说了?”只和徐夷则说,却不和至亲生母透露半分,徐问彤心中颇为失落。
徐夷则没承认也没否认,道:“去了冉家,居丧期间,滕王不会前来打扰,过三日他带大军去了西北,您和表妹更是高枕无忧。”
徐问彤似乎有所动容,追问他能否保护冉念烟周全,徐夷则坦诚地道:“只要表妹不抵触我,允许我好生照看,便绝不会出事。”
徐问彤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就是怕冉家情形复杂,三兄弟里除了冉靖那个耿直的傻子一心一意顾念手足情,另外两个早就各自为政多时了。说冉靖会伤害盈盈,料他也不忍心,只是怕冉家大爷和三爷起了什么歪念头,你可要仔细提防那二人。”
徐夷则道:“这些都留着稍后向姑母请教,我想先去问问表妹的意思,若她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滕王的人也未必会来找麻烦。”
与此同时,槅扇内的暗间,冉念烟早已贴着门板将两人的对话悉数记在脑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徐夷则话虽迂回,却是指点勾画,譬如欲引川流,先松动冲要处,余下的自然水到渠成。
徐问彤也知此话有理,当即命流苏安排,明日便动身前去,过了出殡那日便可回来。时间紧迫,好在搬出了梨雪斋,房子不宽敞,即刻打点也来得及。
那厢束装,这厢着令小厮留意外院几位老爷的动向,倘若会审的消息传来,必定是他们最先知道。
一日下来,生麻布裁成的丧服已制好。未嫁女为祖母戴孝,当穿五服中最重的一等,名曰斩衰,服制最粗糙简陋,不加修饰,裁剪处不用缉边,倒省了丫鬟们的力气。
溶月缝好最后一针,拿到冉念烟面前让她试穿,徐问彤在隔壁间听见了,皱眉道:“哪有试这东西的!你们用心做,到时自然合身。”
溶月急忙收回手,也不管徐问彤看得见看不见,连连福身,却见油灯前写字的小姐冲自己耸耸肩,又朝春碧挥挥手。小姐从不和她们玩笑,溶月料想是有事吩咐,眼睁睁看着春碧过去。
只见冉念烟把用过的纸叠好了放在一旁,又展开一张新纸,在纸上写写画画,春碧看后点点头,端着茶壶出去了。
溶月不识字,借口收拾废纸偷瞥了一眼,全然不认得,却知道必定不是□□碧添茶。若是添茶,直说便是,想必也是惹夫人着恼的话,倒是自己好死不死提什么试孝服,做了个前车之鉴。
过了一会儿,春碧回来了,放下茶壶,执笔在纸上写下歪歪扭扭、不甚齐整的字,说的是三法司会审的事,那小厮仗着夫人有命,说是不许和小姐说,最后得了三钱银子才肯开口,原来今日无果,明日还要再审,冉靖徐衡等人都滞留在都察院。
怪不得母亲这么焦躁,明日回冉家已成定局,奔丧这种事,断没有再三延期的理由。
而冉念烟虽不知徐夷则又有什么打算,却也打算顺其自然,毕竟是侯府的老太太殁了,她横竖要回去,躲不过这一遭的。
第二日一早,冉家已派了四个轿夫,抬着缀白绸的青布轿子来接人。冉念烟起得早,洗漱完毕,梳好孝髻、换好孝服时还不到卯正,听说那伙人已在二门外恭候了。
母亲说的不错,但凡用心所制,没有不合身的。
可徐问彤看见女儿年纪轻轻一身素白,总觉得有些突兀碍眼,再三嘱咐到了冉家不许乱吃东西,又叮咛流苏不要遗漏,只去五日,不能再长,饮食必须由她们三个大丫鬟亲自料理,连随行的小丫鬟都不许插手。
流苏连连答应,前面又来催促,说是夷则少爷也到了,可以起程了。
徐问彤想了想,道:“也罢,他素来稳重,有他在我还算放心。”一边说,一边打量女儿的神色。
临走前正遇上徐柔则,她是特地赶来送行的,也是一身素衣,面色却比数日前和缓许多,问她缘故,原来徐丰则已经能活动了。
冉念烟说这是好事,要好好将养,来年依旧能入仕。徐柔则却又犯愁了,说还不知如何感谢陈青呢。两人小叙几句便分手了。
有徐夷则扈从,自然一路无话。
到了冉家,入目的是一派萧索,虽有不少来奔丧的亲眷故旧,却不如预计中的多,看来冉靖受审一事的确令许多人望而却步。不过这些人大抵都是虚情假意之徒,借此看清其面目,以后也可少些来往。
轿子直接抬进了二房的院落,多年不见,陈设一如往昔,就是院中的海棠树又粗了一围,当真是树犹如此。
徐夷则一路都没说话,此时知道冉念烟要下轿,便若无其事地远远回避。冉念烟进了房门,隐约听见两个老嬷嬷夸镇国公府的大少爷有礼,她留心看了一眼,都是生面孔了。
“二位嬷嬷是府里老人儿了?”她问道。
那两人止住交头接耳,对这位十分陌生的三小姐道:“我们是三小姐走后才从田庄里调来的,在二少爷房里打杂,临时调拨出来料理杂事。”
正说着,就见冉珩进门,也不知敲门,想来是疏懒惯了,毫无礼数可言,小时还有人包庇,长大后依旧轻佻,令人生厌。
他作了一揖,随即坐在冉念烟身边,寒暄一番,忽而道:“那个名叫紫苏的丫头没来吗?”
冉念烟斜倚着炕桌坐着,心说果然是为了这个,敷衍道:“她是我娘的婢女,我都管不着她的去向,堂兄更不该越俎代庖。”
冉珩有些无趣,转了一圈,敲着头道:“啊,险些忘了,我是来请你去灵堂的。”
这也能忘?冉念烟看他全然无所谓的模样,心说崔氏和他虽无血缘,却也有嫡祖母的名分,冉家出了这样的子孙当真是“造化”。
到了灵堂,虽还未到头七出殡之日,堂上也不能少了守灵的孝子贤媳。今日正是大房轮值,却只有大伯母在,据说大伯父病倒了,在三老爷的默许下,府里下人早把闲话传开,说大老爷贪了侯爷的产业,今见侯爷回来,吓得魂不附体,装病一场以求蒙混过关。
甚至见冉念烟回来,都有人小声议论,这是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二夫人”使性子,先让女儿回来“立威”呢。
冉念烟先在牌位前行了叩拜大礼,还未来得及好好追念先人,便被哭哭啼啼的大伯母揽在怀里,拉扯着跪在一旁,说了好多她都记不得的旧事,大抵是崔氏待她如何亲厚,其间还夹杂了大伯母对二房的好处。
冉念烟心里只有无奈,大伯母或许不是歹毒之人,可勾结薛家一事无论如何都洗不清,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在她这个说不上话的小孩儿身上费力气。
徐夷则是代父吊丧,也行了礼,有执事请他到外院和亲友们一处相会,说是陆首辅之子陆廷训也在,徐夷则却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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