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麻鹰道:“他也是兵行险着,若不跳出侯府,怎得发展势力?这次胜了,就算官家不喜,也能封官得赏;若是败了,也是年少热血,得不了大罪。官家手段重些,倒显得不仁义”。
老七鹞鹰叫道:“那郑家也是晦气,好好个御封县男,竟闹得天怒人怨,逼得人反。朝里本愁那北面的金朝,又压制那淮西兵变的叛将,如今再添上这起,真个焦头烂额”。
“他郑家军功起家,又受了郑仙姑庇佑,才得了今日。只是那郑三婿逃了,其余郑家血脉倒丢了性命,可见这仙姑也是个不灵的”。
老大黄鹰道:“管他灵不灵,咱们跟着那世子,再做打算”。其余六鹰听得,都尾随那世子去了海宁。谁知那世子用火器□□攻开城后,竟蛰伏不出,身边又有了异人,名唤芙蓉真仙的,将七鹰用捆金绳绑住,锁在暗室里。
那官家等不到七鹰暗卫消息,又疑那赵裕与海宁暴民沆瀣一气,便唤来秦桧商议。那秦桧刚刚倾轧万俟卨,自家得意,又听得是官家心头恨赵裕屯兵海宁,便让将军张俊领兵去探。
那秦桧忙碌一日,回府向老妻王氏叹道:“真个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万俟卨还是我提的御史,竟暗里反水,如今这张俊,罗汝楫几人,也不知是否忠心”。
那王氏夫人道:“人心易变,若是先前,说不得能拧成一团,就算当佞臣铸白铁,也有个伴。如今这等境地,只得自家留心”。
那秦桧听了“佞臣”两字,也不恼,反而笑道:“夫人差矣,佞不佞的,只要糊住史官之嘴,又有谁肯说道”。
“前几日街面有人扔我杂物,还唱甚么‘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夫人可是听得了?我实是不通,杀那岳鹏举的不止我秦会之,怎都刀刃对我?那金楚还需我调停哩,狡兔未尽,走狗怎烹?”
王氏叹口气,道:“如今可不止金楚,民间也多了异人哩。先前那万俟卨拿岳飞沉冤得雪做大旗,自家吞噬南县商贾,竟当起了金狗买办,如今被你破了,多少人恨你哩”。
秦桧道:“他一人破千家商贾,献媚金人,欲夺相位,还拿岳鹏举当幌子,真个泼皮贼种。他卖着大楚,用沉冤之名洗白自家,我实是瞧不上。等海宁事毕后,就到他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1《儒林外史》:点了一本戏,是梁灏八十岁中状元的故事。顾老相公为这戏,心里还不大喜欢,落后戏文内唱到梁灏的学生却是十七八岁就中了状元,顾老相公知道是替他儿子发兆,方才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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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红颜成枯骨
话说那万俟卨本要和恩师秦桧打个擂台,却连台边都未摸着,就被赶出朝堂。那依附的北县万商贾,也蔫了劲儿,连同花魁褚妙妙都龟缩在家。
那瘦西湖行户本是褚妙妙撑着,虽说褚花魁从良嫁人,却得了万豪商的彩礼,还在这行户青楼投了几分股哩。如今因局势,不能去街面争风炫耀,只得在行户寻些吹捧。
先前万俟卨得势,万豪商娶那褚妙妙之时,恁得出风头,又买通闲汉,每日都有万官人褚花魁恩爱之事传出,甚么佛堂捐银,舍粥赠袄,竟是两个活菩萨在世。旁人见这公母两坐拥南县被夺商贾之富,都满嘴吐蜜,哪管这两人如何发家。
又见那梧榴泣血的戏文,那褚花魁只露个脸儿,就赚得近半金银。那帘后弹琴的吴琴娘,歌舞替身的岑瑶琴,赚得几两茶水钱,恁得可怜。
那等闲汉瞧了这戏,又见这行户也学起王家酒楼,弄了那分股,却是老鸨,鸨夫,万氏夫妇四人有股,其余婆姨头牌连个铜板都不得见。
那些婆姨见了,心内不满。王家酒楼人人有股,齐心往前奔,这里管他赚多赚少,都肥了那四人腰包,其余众人竟是赚钱奴仆不成。清倌红倌们也心内不服,一起怠工起来。
话说那王家酒楼里,损道菜儿,掉颗果儿,都有打杂跑堂忙忙赶来,没几刻就换了新菜。又遇雨送伞,拾遗归还,临走前还填个匿名单儿,评价那菜色服务哩。
那些打杂怕扣赏银,从不溜号偷懒;大厨们也恁得认真,生怕毛发掉入菜里,连那洗菜蔬的,都仔仔细细淘两遍哩。
而这瘦西湖行户,众人见自家享不得股钱,心生怨恨,连油灯倒了都没人扶哩。那些客见得,都转头去了别家,直气得老鸨心口疼。
那万氏夫妇气得大骂:“这股哪能与你们分得,你们配分么?有股没股与你们何干?先前没股时,还不是牛马日子,如今我们分股,怎得竟眼馋起来,你们投了银么”。
那婆姨道:“我手里总有个三瓜四枣,哪里投不得银?你们四人吃得涨肚,竟不分一厘儿出来,恁得贪心”。
那万豪商道:“这临安除了王家傻子,谁肯把嘴里肥肉吐出?先前没股还不是照样做活,如今怎得翻起天来?”
那婆姨冷笑道:“就你们投得银,我投不得?真个心肠针眼芒尖小。那老鸨是行户旧主,自是有股。你们外来投银,也分得几股。偏我们做工几十年,银角铜板凑起,也有几厘哩,凭甚不让我们分?”
那万氏夫妇舍不得分股,又要赚银,只能增厚赏钱。好容易拉回几个客,却总比不得王家酒楼车水龙马,便起了那害人之心。
那褚妙妙打听得岑瑶琴与王嫣娘有旧,便拿出百两银来。若是别人,也就接了,偏这岑瑶琴的花魁之位被褚妙妙夺走,如今又似奴婢般驱使,哪能心服,便背身不语。
那褚花魁见得,讥笑道:“瑶琴姐怎得,竟耍起那花魁脾气来。可惜你人物粗苯,比不得我,只能当那脚下之婢了”。
岑瑶琴回头瞪她,啐道:“你也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又跟了那楚奸,狐假虎威,等千百年后,也跪在岳飞墓前请罪哩”。
褚花魁听得,笑道:“瑶琴姐,你先前不也恨那王狐狸,如今怎得竟磨光志气?甚么千百年后,你如今已在泥地挣扎,在千百年后也是个可怜虫罢”。
那岑瑶琴自行首之位被夺,不但吃穿用度低了几等,连日来受人白眼,实是不好过。本身在现实世界,就是个小白领,熬夜加班,透支青春,每每见了那些剥削阶级,恨不得扑上去撕下几沓毛爷爷来,只是姿色不够,连个女配都当不上。
身边也都是些金玉其外的,相互攀比,每次相聚都妆容细致,言笑晏晏,只是那手中的驴牌是假是租是二手,就不得而知了。过这种日子的,哪个不是可怜虫,如今听得这三字,不禁心里冒起火来。
“你以为炒红自家,真是那天仙贵女不成”,岑瑶琴反唇相讥:“妓是妓,狗是狗,配得一起天长地久。真以为旁人瞎眼不成,鸡上墙头也变不个金凤凰”。
褚花魁笑道:“你骂我几声,我能掉块肉?千百年后越骂越红哩。管他是鸡是凤,谁手里有银谁话事,只是那一品千金的模式已用,你再吹个天破,也无人信你”。
“人当明星嫁大款的,哪个不炒作,我如今嫁得好,你不服气罢了。你们这些自以为喝过墨水,什么高贵优雅,其实男人挑女人,就是年轻貌美,你如今没了青春,又不会公关,好好当你的老剩女吧”。
岑瑶琴越听越气,自家工作后碰壁几次,才磨光那校园稚嫩,就算工作竞争,也是都受过系统教育。
哪像这个太妹,不知在哪家老鼠会洗过脑,先是搞传销被乱军冲散,等流落临安行户,又干起本行,谁知被老鸨看住不得出门,身边都是烟花地挣命的,哪个好哄,自是没发展起传_销下线来。
等消停几日,又学千百年后,设计起炒作路线。每次来个客,都要游说一番,只有那北县的万豪商听住,说好她二他八,才撑起那一品千金的名头。后来名头越盛,还夺了花魁之位,那万豪商本就是荤素不忌的,又最好个名,才迎娶这褚妙妙,本就是利益婚姻,有甚么好夸耀的。
那红妆十里,金银满地,真是那万豪商自家内囊?还不是几家绸商欠了旧债,又没现银,才舀来压箱红绸;那些时新果子,肉禽鱼虾,也是北县王半城被万家设计,不得已积压,只得贱卖。算来算去,竟只有那大宅是自家产业,其余都收了老账。
闲汉婆姨只瞧得声势浩大,又是豪商花魁终成正果的戏文,哪个不夸。又见这万豪商花费许多,只为这新任花魁,只有啧啧称赞的。至于内里如何,谁人耐烦细听呢。
那万豪商替金狗采买,拿半个南县贿赂金人,却因秦桧打压万俟卨,竟是白花了钱钞。众人只被他正门娶花魁的豪举吸引,那鲸吞南县霸占他人产业的恶行,竟是无人提起。
岑瑶琴想毕,冷笑道:“你也是搭伙过日子,两人共榨他人血汗,还唱甚么天生丽质夫妻恩爱的戏文。如今在行户拿股,也算个老鸨了。”
“我当花魁凭原身才艺,自家也日夜不辍练习,你那花魁连弹琴都靠替身哩,弄虚作假,还自吹个撒娇女人最好命,或许能夜赚千金,我却瞧你不起”。
那褚花魁被“老鸨”两字一刺,冷笑道:“如今你身契还在行户,我已是股东,到时我舍你身价,往瓦子一送,小口被那黑毛棍棒一插,自有爽头”。
等那褚花魁走后,岑瑶琴掉下泪来,叹道:“罢,罢,先前捧珠被我送进瓦子,如今轮得我来,真个报应不爽”。想起自当了花魁,虽说锦绣团簇,却没个知冷知热的,如今再被那贱人欺压,眼见没了活路。
那现实社会里,再恨同事老板,也只背地里骂几声,有手段的穿小鞋上眼药,有志气的辞职充电,哪像这儿,旁人捏着身契,竟是捏了命,就算打死在地,也是几两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