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昏暗的灯火之下,地上的玄衣少年半张脸都拢在黑暗里,瞧不清面色。

老翁叹了口气,又留下了一句:“万事当以珍重己身为要,我不拦你前去为父报仇,只盼春日未尽之时,你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当年赵朔含恨而死的时候,他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如今那后生的儿子都艰难长成了这般的灵秀少年,他这一把老骨头,还顾惜些什么呢?

只当是,不负当年自己与赵朔那后生的相交之谊。

“是。”赵恪低声应诺,既是安老人的心,也是对自己的勉励,“常家那边,还望您替我遮掩一二,我并不想把无关之人牵扯进是非。”

……

次日破晓,赵恪不待书院的其他人起身,自己便悄悄整理了简易的行装,趁着微明的天色,踏上了去夔州的路。

他没有给范陆二人多做解释,却给陆青书留下了一卷官印版本的四书,给范大成抄写了这人素日最喜的几张菜谱。

此去一别,他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嘉山书院,只当是还报这些天他们的照顾。

少年抬头眺望了几息天边的朝霞,飞扬的袍角渐行渐远。

高阳县主的门人办事利落,只需指明了方向,十余日之间便有消息传出,道是一切进展顺利。

常瑛听见此事倒也不意外,在常家一边稳坐了钓鱼台,一边暗自筹谋,只等赵家兄弟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自己再行前往夔州,合力给予赵朗致命一击,让当年对松阳赵家落井下石过的众人通通都付出代价。

这个时机相信已经不远,常瑛有的是耐心。甚至于在这之前,她要把妙仪坊与如意楼通通把在手中。

毕竟,腰间有了银子,说话便多了底气与分量。

如今妙仪坊的一半地契都归了常瑛手中,掌柜聂三娘又拿她当半个女儿看待,常瑛如今并不十分担忧妙仪坊,反倒是最先与她合作的如意楼,让她不得不再花费一番心思。

那日徐掌柜捧着半张地契到县主府求靠山,高阳县主闭着眼都能猜出其中必定有常瑛的手笔。拿了她一半妙仪坊,便回报她半个如意楼。

当下便也不多做犹豫,按照时价给徐掌柜折算了银子。趁着常瑛再次登门把脉的机会,把那一半地契也塞给了她。

小姑娘自然是不肯收下,高阳县主特地打趣儿她,道是将来赵家平反之后,赵恪读书科考亦是要花费不少银子。她这般尽心尽力地对待赵恪,可见是把这小郎君放在了眼里,如今可不要多多地存了钱,好叫将来抱得美人归……

这般无厘头的话搞得常瑛如今想起来还是满头黑线。平心而论,她拿赵恪当作可以托付生死的朋友,对于赵家的事情自然不会吝啬于花费时间精力。此乃君子之交,没有谋求算计,更加不会有什么儿女情长。

于是越发不肯收下高阳这一份地契,惹得高阳县主无奈又好笑,只好收了回去地契,取出银子来,口称是延请常瑛前去打理。

故而,便有了如今的局面,她身兼了如意楼与妙仪坊两处的掌柜,不得不在那曾经斗红了眼睛的徐掌柜与聂三娘之间周旋。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仇人分外眼红地徐聂二人拖住了计划之后,常瑛也失了耐心,不愿再做居中调和的传声筒。索性下了一剂猛药,下帖子邀请二人一同会面。

如今的常家也算是小有薄产,至少她娘吴氏存钱的小匣子里塞满了圆鼓鼓的胖元宝,常瑛随意地拾起了两个,大方地打算在松阳最气派的酒肆“云来楼”招待两个掌柜。

看到捧着托盘的伙计们鱼贯而入,不一会儿便端着道道海味山珍摆满了整张红木桌子,常瑛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主位上,老神在在地看聂三娘与徐掌柜的眼神劈里啪啦地在半空中交战。

伙计上齐了菜便躬身退下,出了房间门便忍不住犯嘀咕。

这一行人也太怪异了些,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坐了主位不说,两个大人还偏生跟斗红了眼睛的公鸡一般。如非那姑娘压阵,他还真怕二人在自家的酒肆中便撕扯起来。

眼看留给二人斗法的时间也过得差不多,常瑛便也不再沉默,清咳一声开了嗓子:“两位掌柜,今日我寻你们来的缘由,二位想必都知道?”

“哼,要我与他如意楼合作,绝无可能!”聂三娘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筷一阵叮叮当当。

“常姑娘,你也瞧见了,她这分明是一个泼妇,老夫宁愿不挣这钱,也不会与她为伍。”徐老头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

眼见得二人顿时又要吵起来,一下清脆的响声忽然炸裂在耳边,激地二人双双回头,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不动声色地丢掉手中地碎瓷片,脸上挂着笑,拿起了桌上的另一个瓷杯。

方才她,凭借怪力,竟活活地把手中的杯子捏成了寸寸碎瓷!

徐掌柜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他与常瑛打交道的日子长一些,自然知道她是何等的脾气。素来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就算有什么人故意阻碍,也绝对不会动摇半分。

说是要如意楼与妙仪坊合作,便绝对会说到做到。

可是……松阳县本就只有区区万户人家,能买得起香料的贵客着实不多,他与聂三娘的铺子每每为了那一点子市场斗得你死我活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合作的必要呢?

山羊胡子的老头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不说话了,郁郁地坐在位置上,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大公鸡。

聂三娘的情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对着一桌子香气扑鼻的热腾腾饭菜,都没有一点胃口。

常瑛提壶给二位各自到了一杯清茶,好叫这吵了半天的两个冤家润一润嗓子。见二人渐渐冷静下来,这才开口道出了自己真正的意思。

“我人不傻,自是知道松阳的人口不多,各大香坊为了维持生计,彼此竞争,着实没有合作的土壤。可这一矛盾,归根结底是我们没有市场!”

“若是能够汇聚合力,我们未尝不能借由此次机会,打开整个夔州的市场。”

夔州地处南北通衙之所,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每日在运河之上往来的船只好比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川流不息地把来自天朝各处的物产运往东南西北的重镇要塞。

而香料作为其中的一大宗货品,所需的缺口巨大。只要能拿出质量上乘的香料,便根本不愁销路。

——这!

徐掌柜与聂三娘不由得神情一肃,坐在锦凳之上的身子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听着小姑娘说话。

“可是……阿瑛,我们何尝没有尝试过把香料运往夔州,但是夔州的宏阔市场几乎被世家大族把控的密不透风。各大香坊都有自己的靠山,我们哪里有什么容身之所?”聂三娘犹疑着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她不是不知道常瑛制香的本事,可是这生意场上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这个不慌。”常瑛语出惊人,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他们的疑惑,“高阳县主府,便是我们的靠山。”

高阳县主出自京师名门定康侯府,单论权势在天子脚下也丝毫不虚,更何况是一个小小夔州府?

从前县主一身病痛,远走他乡,只一味地待在府中玩乐,不问世事。可是现在,在千金方的帮助之下,她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又有了振灵香这一希望,自然要为自己的今后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