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2)

一点甘松温中散寒的气息传来,让他有些惫懒的神志顿时清醒开来,眸光不禁落在了范大成手上。

屈指捻住那方通体泛着墨玉光泽的松烟墨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他不动声色地按下心中那点疑惑,随意问道:“这是何处购来的物件?”

“是妙仪坊聂三娘子新出的文房四宝,个个都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气息呢。”范大成素来藏不住话,顿时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干净。

从前赵家还未败落的时候,赵夫子仗着自家家底子丰厚,没少收集这些文房之中的物件,赵恪耳濡目染地看多了各色质量上乘颇具收藏价值的宣纸徽墨之流,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将香料的用途推广到这些笔墨纸砚之上。

这等大胆的创新之举,总让他觉得有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妙仪坊……

他心下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缓缓合上手中的书页,整了整衣摆,打算前去瞧一瞧。

宋先生素来对这几个学生采取散养态度,每日清晨上完早课之后,整整一个下午便任由他们随便做事。范大成正闲得无聊,急忙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脚步。

走至半途,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特地回身喊了一遍陆青书:“陆兄,你日日闷在屋子中读书,不如今日也跟我们一同出门逛逛?”

素来没什么存在感的陆青书抿了抿缺少血色的唇,竟然也默默地丢了手头的书卷,默不作声地跟在了二人身后。

搞得范大成意外又高兴:“陆兄,你心中果真还是有我们兄弟!”

走在前头的赵恪无声地抽了嘴角,懒得理他这般没规矩地乱叫一气,抬脚加快了步子。

“赵兄,赵兄,等等我们呀……”

妙仪坊如今在东市鳞次栉比的铺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热闹。

来来往往的书生言语间总免不了些“之乎者也”,使得这往日间净是年轻小娘子光顾的铺子也多了些酸腐气。

婉拒了热情上前荐购的小伙计之后,赵恪抬手拿起一个竹雕笔架,指腹轻轻顺着其上流畅的线条划过。

这座笔架显然雕刻的是《韩熙载夜宴图》中的朱衣文士,意境虽好,可从前赵家富贵时,赵恪见惯各式器具,仍旧能够看出,制作这笔架的工匠雕琢之间依旧有些许生涩。

恐怕,是初学了这些文士喜欢的风花雪月模样,不待熟练便赶鸭子上架……

这种乍然出现的事物,总让他有些熟悉感,让他忍不住想起,同样来路莫名的……

——常瑛。

不,妙仪坊的半分产业原本归属高阳县主府,阿瑛怎么会出手干涉?

她分明是不愿牵扯进这勋贵人家的是非……

少年如是劝说自己,勉强把心中那点惴惴压下去。

细细想来,常瑛如此急切地送他前来入学,到底是有些过于急迫。像是故意支开他一般。

赵恪一时间猜不透小姑娘的打算,眸色深深间,一点微光透入心窍,他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匆匆告别范大成之后,快步急行,朝着东城方向走去。

不明所以的范大成一脸茫然地揪了揪陆青书的袖子:“赵兄,这是往何处去?”

陆青书目光定定地注视赵恪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这才轻声道:

“那是,高阳县主府的方向……”

原本乍然拜访之人,县主自然不会相见。

幸而门房还记得赵恪的曾经登门过一次,收了他一串钱之后,到底还是买了他一个面子,慢吞吞地起身朝县主通报了一番。

门人的渐渐隐没在抄手游廊里,赵恪捏紧手指,屏息静候了一会之后,果见宝篆朱红大门之内探出身来,笑吟吟地引了他去。

少年垂着眼睛,眉心都不跳一下地把宋先生拿出来当幌子。

宝篆笑开,倒也不多问,立时便把他带到了主子面前。

深吸一口气之后,赵恪眸中复杂,踏在青砖路面上双脚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百濯堂内,高阳县主垂头弹弄着自己染了红色蔻丹的指甲,抬眸懒懒一瞧,似乎有些意外他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她心中还对昔年的赵家有几分模糊的印象,如今第一次见到这位赵家仅存的小郎君,倒也存着几分人之常情的好奇。

可是赵恪的眼神清亮,身姿清隽,一身青色长衫穿着在身,端的是一派气度不凡。与世人臆想之中的落魄截然相反。

拿帕子悄悄掩住自己嘴角的一些笑意之后,高阳县主的眼神若有若无地瞟一眼侧方的屏风:看来阿瑛这丫头,到底是对这小子上了心……

一盏茶的功夫之间,各怀心思的二人有来有往地寒暄几句,在高阳县主即将招架不住,实在无话可说之前,赵恪终于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县主行礼告辞,代师言谢。

高阳默默地端起茶来,顺了顺自己口干舌燥的嗓子,难得有些心虚地目送这位少年出门。

虽说人家从头至尾都没有朝着屏风的方向瞧一眼,可她虚长了这十余岁,一时之间竟生出几分稚子被夫子拷问的慌张感。

轻轻咳了两声之后,她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子,对着侧方那扇楠木屏风,带着恶趣味地笑意道:“出来吧,小丫头。”

第36章入V三合一光影变换之间,伴着衣料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僵硬了半天身子的常瑛悄悄探出一个小脑袋,确定赵恪早已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重新回到了堂上。

“阿恪怎么会忽然上门?”她皱了眉,有些担忧地问道。

“哦。”高阳懒洋洋地解释,“宋先生从前同我有些许旧交,或许是给自己这徒弟铺路,特地找了个由头遣他来拜见吧。”

那便好……

常瑛松了一口气,她暗中与高阳郡主合作,以求为赵家平反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对家中的父母兄长也只口称自己同聂三娘合作。本就是怕赵恪不肯让她涉险干涉此事。

而今事情进行到一半,高阳县主派去夔州打探消息的门人都回了松阳,她若再被赵恪中途抓包,依照他别扭的性子,非得闹上一年半载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