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只好快刀斩乱麻。
“阿娘你放心,我回夔州之前定将此事处理好,绝对不会再让你烦忧。”她果断地在吴氏面前立下保证。
“当真?”吴氏将信将疑,被她搀扶着进了屋,才犹自不放心地探出头来。
“那是自然。”小姑娘在外头做惯了一呼百应的大掌柜,语气间的笃定让人不得不信,这才哄得她娘,放心地在屋内歇下。
可惜七日之后,如果有人问吴氏最后悔的是什么,她一定会流着泪,毫不犹豫地说出,是自己轻信了阿瑛这个丫头,如此便放过了她。
只因她这个当娘的也万万没有想到,常瑛说出的好好解决的办法,竟然是在初六的早晨,便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拍拍屁.股便走了,特地留书一封告诉她,打算在夔州常住一阵子,暂时不回松阳。
吴氏看到这封书信时,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坐在正堂的圈椅之上,直觉地无颜面对赵恪,一个劲儿地拉着常父问他怎么办。
少言寡语的常父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二儿子常安便先开了口:“阿娘,依照小妹的脾气,你若是能说动她改变什么主意,那才叫稀奇!”
不像是常父常母不曾去过夔州,常安去年同大哥一起可是没少跟着妹妹打理香坊,见惯了小妹挥斥方遒的气魄,从来没有看到她左右犹疑、动摇不定过。
故而此刻,常安很淡定。
那三万两雪花银不是白挣得,妹妹有这般的本事,他只要好好跟着妹妹干,做一个得力手下便好。妹妹跟阿恪什么关系,哪里轮得到他来操心?
“唉……”吴氏心急地不行,“都怪我心急,阿恪眼看便要参加县试,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他吧?”
“阿娘放宽心。”常平安慰她,“阿瑛只是说去夔州住一段时间,也是为了去看顾铺子。您这般说与阿恪听,他会明白的。”
屋外挡风的毡帘忽地被撩开。
赵恪身上还带着严冬的寒意,一双墨黑的瞳孔似乎有些好奇:“大哥,你说的是明白什么?”
屋内的众人一时间纷纷滞声,有些尴尬地摇头:“没,没什么……”
幸而赵恪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性子,见众人不愿再提,便也不再多问,直接朝吴氏与常父说明了来意:
“常伯,吴姨,今年二月松阳便要举行县试,我与宋先生商量过,剩下的时日便在书院闭门温书,以备科考。”
吴氏有些担忧:“阿恪,宋先生这般紧着你,可是这次县试你的压力有些大?”
“咱们不用慌,一次取不中还有下次,可不要把自己的身子给累伤了。”
她没读过什么书,只晓得读书人金贵,有了功名的读书人那更是了不得,哪里能如此顺利,随随便便便取中了功名呢?
赵恪轻轻笑起来,素来温和的眉目难得地显露出些许少年意气:“吴姨,您不必为我担忧。县试的内容早早便学过数次,先生之所以要求的紧了些,是为了今年四月与八月的府试与院试。”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县试、府试与院试,不过是科举路上的前三道关卡。凭借他已经积淀数年,五经四书早已融会贯通,按照宋先生的预估,一气考到院试不成问题。
如今所计,是为了在这科场之上的前三道关卡上,尽可能地取得一个更加漂亮的成绩。
他没有忘记阿瑛的话,如今他们的力量,到底是太薄弱了些。而他此番下场,前几次折戟的赵家不会袖手旁观。只有他展示出足够的优秀,才会进入有些人的视线范围,让赵家的行事多上几分顾忌。
闭门读书的日子过得飞快,赵恪做起事情来向来专注,此时专心备考,竟有些“山中无岁月”之感,看得一旁打酱油的范大成啧啧称奇。
自从自夔州回来,宋先生的教育模式彻底改变,从之前的自在放养变成了如今的魔鬼模式。
每日卯时便要起床晨读百遍,直到把经书一字不差地默出才准许吃饭。随后便是练习词赋韵文,这个虽没有定数,但是在赵恪与陆青书二人动辄提笔千言映衬下来,范大成便更加蔫吧。
更不提晚间睡前,还要赵恪那个怪物还要在听宋先生讲上两个时辰府试院试的内容,让范大成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晌,他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跟同一个屋子的陆青书说话:“陆兄,你说,阿恪他怎么像是不知道疲倦一般,这每日学习的时辰,也忒恐怖了些。”
陆青书翻了个身子没理他,一双眸子却在这寂静的夜里久久没有合上。
不论三人心思如何各异,今岁县试的日子还是如期而至。
常家一家子一大早便等在县衙之外,如其他学子的家人一般,前来相送赵恪。
少年招手笑了笑,举止淡然,不见慌乱。
不过,扫到常父常母身后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眉间到底轻轻蹙了起来。
这些日子总不见阿瑛的身影,可是夔州出了什么事?
他捏紧了手掌,心下止不住地担忧起来。直到考棚之前的皂衣小吏忍不住粗声粗气地呵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门。
第46章论语?泰伯场内的布置宋先生早就不厌其烦地为他说过许多次,如今环顾四周,不难发现这周边的陈设都有熟悉之感。
穿过龙门之前免不了有搜子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考生全身,以防夹带。赵恪受了赵夫子的教训,自然不可能在这等小事上出什么纰漏,故而极快地便自那小吏的手中脱身,在这朦朦胧胧的天色之中,与其他学子一同静默地等待县官与教谕唱名入场。
与他一同前来的陆青书与范大成被人流挤散,等到赵恪终于坐到了相应的考棚之内,早便不是二人到了何处。
不过眼下不是分心的时候,二月的天气尚未完全回暖,坐在年代久远、四处漏风的考棚里一动不动可不是什么易事。更不要提这县试要考上四场,一旦染上了风寒,不免会影响成绩。
赵恪一丝不苟地给把斗篷罩在自己身上,又拿考棚之内的炭火仔细暖了暖手,直到四肢经脉活动开来,手脚不再僵硬,这才不慌不忙地等待衙役巡回展示题板。
那板上书的字迹清晰方正: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
寂静肃穆的考场顿时传来舒气声,不少人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这题目委实中规中矩,出自四书《论语》之中的《泰伯》一篇,大义便是孔子称赞上古君王尧的功绩浩荡巍峨,灿烂美好,值得后人传颂。
松阳县令出此题目的目的,亦是老生常谈,不外乎歌颂上古圣贤的功绩,化用到当今的君主如何英明神武。
本就是素日里常常拿来练手的题目,一时间还真没有什么人被难住,个个笔走龙蛇,考棚之内满是沙沙作响的春蚕食叶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