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2 / 2)

gu903();可歌功颂德的文章人人会写,如何能够在一众陈词滥调之中写得出彩,不亚于在满山的荆棘之中开辟一条新路。

赵恪白净的脸上满是肃穆,屈指磨墨的动作不急不徐,迎合着科场之内滴漏的滴答声,无形地让自己的内心归于平静。

荡荡,无形无名之称。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大爱无疆,至美无偏,惠将安在,名将何生?

当今承平日久,久无开疆拓土之功,再度歌颂那些彪炳史册的功绩,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他定了定神,终于铺纸落墨,决定冒上一回险:

“夫所名所名者,生于善有所章,而惠有所存……功成不立其誉,罚加不立其刑,百姓日用而不知所以然,夫又何可名也……”

洋洋洒洒落下最后一个字之后,恰恰七百字不多不少。

整张卷子如一处涂改漏误,整洁工整好似拓印,轻轻抖开去看时,每一个字都好似有了鲜活的生命一般,力度入木三分,叫人不舍得错开眼。

……

已经连续批阅几十份考卷的松阳县令,原本神志已经有些疲惫,在这些陈词滥调之中几乎要打起瞌睡,忽而入眼这一篇力透纸背的字迹,他便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心中的重视多了几分。

没想到随着自己的目光逐字逐句地向下,他竟然忍不住正襟危坐起来,不忍停下。待到畅畅快快地读了三遍,刘大人终于忍不住起身抚掌而叹,大呼“妙哉!”。

他主事一方也有十来年的时间,却早已没有看过这等别出新意、酣畅淋漓的文章!

教谕孔大人瞧见上司这副模样,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卷子出言询问:“堂尊,您这是遇到了什么妙事,竟然这般高兴?”

“不过是见到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小辈罢了。”刘县令谦虚地摆摆手,正打算拿起手上的考卷给孔教谕看,却不想那人先一步拿起了手上的卷子,接下了他的话。

“那可真是巧了,堂尊,我这手中也有一份答卷,堪列此试三甲!”

“哦?”刘县令好奇地接过。

这份答卷与赵恪那般端正大气的字体不同,入眼便多了一股飘逸之美,立论正如孔教谕所说,也有不凡之处:

竟是自《论语》中“焕乎其有文章”这一句,追寻了上古时期这种为尧所建立的礼仪制度,被周公发扬光大,又为孔子所继承,最后一脉相承,直至今世。贯通千古,气势磅礴。

若是在往年,着实担得起一个头名,无怪乎孔教谕如此推崇。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刘县令望着手中两份各有千秋的答案,犯了难,“教谕大人,您瞧瞧这位学生的答卷。”

孔教谕不解地接过,一张脸却越看越凝重,直到一颗豆大的汗珠滴下,乍然惊醒了他的思绪:

“此子不凡,竟有这种见微知著的气魄!”

刘县令点了点头:“你我所见相同,这两份考卷,到底取谁为魁首,可真是犯了难。”

若论才学二者皆是旁征博引不相上下,若论立意又各自超出其他学子一大截,注定能够在科举之路上走得更远。那么取中谁做这个头名,变成了而今不得不犯难的问题。

孔教谕来回踱步了两圈,谨慎地开了口:“堂尊推举的那人虽说气魄之上老练稳重,略胜一筹,可咱们毕竟是奉差办事,还是不宜取中胆子这样大的人为头名啊,若是上头瞧见,有所不喜呢?”

“依照我看,如今便让他屈居第二,以待来日。”

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

二人皆是年年主持县试,这差事虽不繁琐却要命得紧。一旦闹出什么节外生枝的波折被上头注意到,还会波及自身。

选择那第二位更加中规中矩的学生点做榜首,确实是一个稳妥的主意。

刘大人低头去看自己手中捏着的两份考卷,久久地沉默之后,发出了一声妥协的叹息。

接下来一连七日,剩下的初覆、招覆、连覆三场考试叫人应接不暇,出了考棚的学生难免身心疲惫,只想蒙头大睡一场。

赵恪自小毅力过人,此时状态倒还算好,倚在马车的侧壁上,含笑听着吴氏的唠叨。

“阿恪,瞧瞧你,脸都累瘦了,此番回家定要好好歇息几日。”

常父迟疑了半天,见他神态不算低落,这才没有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今科阿恪发挥的还不错吧?”

“名次尚未可知,博得一个府试的名额还算不难。”赵恪一五一十地答话,言辞不骄不躁。

“好好好,那就好,刚巧你大哥婚期将近,咱们家最近可是双喜临门!”常父乐得合不拢嘴,与同样高兴的吴氏一同把赵恪接回了家。

常平婚期将近,哥俩儿近期便也没有去夔州忙生意,都在家中忙着布置娶新嫁娘进门。

乍一进门,赵恪首先同二人打了个招呼,目光习惯性地找寻了一圈。

吴氏自然知晓他在看什么,只好尴尬地轻咳一声,解释道:“阿瑛还在夔州忙着香坊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回来。”

还没等她在心中把那个不负责任跑路的小女儿骂上一遍,便看到赵恪方才还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便是他再迟钝,也察觉出了阿瑛这些日子有些不对。

阿瑛不是个无理取闹的性子,那就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至少眼下看来,吴姨她一定知道缘由。

对待至亲之人,赵恪不愿用什么猜疑试探,直接扶着吴氏坐下,郑重地问她:“吴姨,可是香坊出了什么事?还是阿瑛遇到了什么麻烦?”

少年一双清亮如泓的眸子显出恳切的神色来,鸦羽一般的睫毛乖顺地在眼睑上投下寸寸阴影,任谁被他这样求着,也不会忍心再瞒着什么。

吴氏本就不坚固的心理防线顿时就寸寸垮塌,歉疚地拉着这孩子的手朝他道歉:

“都怪我糊涂。从前以为你与阿瑛两情相悦,便屡屡撮合你们。谁知这丫头的心变得比谁都快,除夕夜里被我一番逼问,竟然躲去了夔州,将近两个月人都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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