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显然对得起身上学子青衣的傲骨,不卑不亢地一一问候过堂上众人,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了原地。
田大人也是官场之上的老油条,一时间竟也有些意外于这少年身上淡定的养气功夫,就真的这么泰然自若地站在了堂上半晌。
不过今日叫他来,到底是为了解决问题。如此耗下去怎么是办法?轻咳一声之后,他决定率先开口:
“赵童生,今日唤你前来衙门的缘由,想必你也清楚。”
赵恪拱手:“回大人,历来没有在公署召见考生的先例。这本就是不合规矩之事,晚辈心中只有惶恐,怎敢妄加揣测。”
坐在下首的一人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腾地站起:“放肆,你竟敢如此同府台大人说话?”
“莫大人,冷静一下。”田府台冷了脸,不知被谁破坏了好心情,索性直接开口道:“今日唤你来,是因为城中流言纷纷,说刘大人阅卷时,不知为何更改了结果,把你列为了第一名。”
“本官自然信你清清白白,奈何必须要拿出一个说法服众。”
“这样吧,今日刘大人也被请来了,你们便当着诸位大人的面,好好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他拍了拍手掌,内屋之内等候的刘大人应声而出,额间冷汗涔涔,与赵恪四目相对。
少年恭恭敬敬地行礼,当是感谢这位县令力排众议把他点为了头名。
不过,他没有贸然开口搭话。刘大人受了自己这无妄的牵扯,此时还不知要不要同他划清界限,还是不要为他招惹麻烦的好。
出乎意料,刘大人抬手拖住了他的手,并没有避讳什么,同少年站在了一处。
“各位大人,下官不过是一介小小县令,在松阳为官这些年也算按部就班,不是什么惹事之人。”
“这次点赵恪做榜首,确实与教谕大人经过一番争议。可最终,是本着一片为国拔才之心,把魁首授给了文章更胜一筹的赵恪。”
“下官坦坦荡荡,别无半点私心!”
“你说坦坦荡荡,可谁都未曾亲见,如何能够相信你?”莫大人不怀好意。
“孔教谕足以为下官作证!”
“来得好!”莫大人重重一拍掌,“若我说,今日便是孔教谕在府台大人面前鸣了不平呢?”
轰隆隆——
此言一出无异于石破天惊,孔教谕品阶虽末,也是为官之人,他出口指认,岂能有假?
莫大人见众人皆被镇住,又再次添了一把火,对赵恪撂下一句话:
“不仅如此,你那位同窗陆青书,也亲口要求,要与你在公堂之上相见!”
“且准备准备,把人带进来吧。”
第50章一不做二不休“陆青书?”
“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在府衙之外的常瑛瞧见这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应府试的考生面见府台,这不合规矩吧?”
陆青书衣衫朴素,依旧是那副冷言冷语地样子,干脆地吐出两个字:“让开。”
“我不让。”常瑛可不是什么胆子小的小女孩,顿时不退反进,啪得上前一步,拉近了与他的距离,“你若是去伤害阿恪,我岂会让你过去?”
少年眼中的阴郁一闪而过,压低眸子深深地看了常瑛一眼:“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他。”
“我们已经拜托宋先生同你解释过,赵家咄咄紧逼,阿恪已经够不容易,绝非故意。”常瑛蹙眉,声音虽降了下来,却禁不住再次出言为赵恪解释。
两次同榜,却偏偏被赵恪那风格奇诡的答卷压了一筹,不免会有人认为赵恪在故意出风头。为了防止陆青书心中有不平,常赵二人特地拜托宋先生说和解释。可谁都没有想到,今日陆青书要站在赵恪的对立面了吗?
对面的少年长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心中的暴躁。常瑛这种毫不掩饰的偏爱与护短落在他的眼中分外刺眼,可偏偏她固执倔强地挡在前头,丝毫不肯让步。
陆青书缓缓吐出胸中郁气,抬步上前,在二人的距离即将拉近到不能再近时,他到底成了最先妥协的那一个,阖上眼睛道:“我应你,让开吧。”
一把挥开常瑛的胳膊之后,他大步向前,身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曲曲折折的府衙之内。
堂内的气氛已经十分白热化,白发苍苍的老教谕孔大人言辞恳切,详尽地描述了当日刘大人如何不顾自己反对,强行将先前定好的头名换成了赵恪。
刘大人怒目圆睁,官袍之下的手指不住地抖动,等到孔大人话音刚落,就忙不迭地反驳他:“你胡说,当日你我共同批阅答卷,批到这二人时尚且还有小一半没有批完,哪里来的已经定好的头名?”
“刘大人,不是你特地拿着那赵恪的答卷,跟我说此子有大才吗?”孔教谕显然早有准备,此时刚好那自己准备好的话把这位老上级堵了个正着。
老实的刘县令乍然被人带到此处,哪里是准备多日的孔教谕的对手?眼看这场论战已经处于下风。
陆青书适时地在堂外一拱手,出言求见。
老神在在看了半天热闹的莫大人闻声,顿时急切地摆手要他进来。显然已经等不及要看这位同门给赵恪致命一击。
粗布衣衫的少年依言上前,拜过堂上的各位大人之后,沉声开口:“莫大人特地上门邀学生前来府衙说出真相,学生恭敬不如从命。这流言纷纷之下的真相——”
“就是有心之人的挑唆。”
什么——
坐下次席的莫大人腾得一声站起身来,抬脚便朝着陆青书走去,黧黑的额头上青.筋暴跳:“大胆狂徒,你在胡说什么?!”
“学生没有胡说。”陆青书不闪不避,“赵恪学问比我好这是事实,任谁来了也无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