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为何能够如此肯定?是谁在背后,做了你的——军师?”
聂三娘顿时绷紧了心弦,打量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哪里有什么军师,不外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哦?”常瑛愈发冷了脸,眯起的眼角显出一点锐利的弧度,“那既然三娘子看的这般明白,为何不一早便同我讲明白实情,反而在与阿恪私谈之后,前来劝我?”
“啊……我……”聂三娘没了话说。
大掌柜素来雷厉风行,积威已久,纵使是她也不敢违逆大掌柜的意志,如今只能在心中不断地替赵恪祈祷菩萨。自己是兜不住了,只能希望这孩子自求多福,能够承受住大掌柜的滔天怒火。
显然,她平日里疏于侍奉的菩萨这时候没有及时显灵,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常瑛冰着一张脸,浑身笼罩着低气压地上了楼。
照例敲了敲门之后,她立在门口,听到赵恪喊了一声“进”,这才推开门,一步一步地走近了赵恪的床畔。
如此前的几日一样,赵恪看起来愈发虚弱,原本润泽的唇都因为干燥起了皮,裹在被子里把自己卷成了一个蚕蛹。
“阿瑛,如今城中的谣言如何了?”他语气虚弱,像是害怕知道结果一般忐忑发问。
“没怎么样,魏佑臣被我打了一通,闭了嘴。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相信不久之后这件事便会被众人遗忘,阿恪倒也不必再挂怀。”
“咳咳咳……”魏佑臣不中用得让人意外,赵恪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悲伤地连咳了好几声。
不过,常瑛接下来的话,一下子让他的咳意梗在了喉间,不自觉便浑身绷紧。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阿恪真是让我意外……”少女危险地眯起眼睛,语气分外意味深长。
“阿瑛在说什么?”这是还想要负隅顽抗的声音。
“三娘子已经尽数告诉我,阿恪再挣扎便没了意思。”常瑛没有明说,威严地背了手,等着赵恪亲口承认错误。
床榻上的“蚕蛹”拱了拱,不一会儿伸出两只白净修长的手来,试探性地扯住了她的衣襟,轻轻摇了摇。
不用想,赵恪躲在被子下的耳间肯定通红,奈何感受到了常瑛的怒气,不得不生疏地卖了这一回乖。
常瑛默默把自己的袖子扯回来,再把他的手拍掉,抓住赵恪偷偷睨她表情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来并没有什么用……
受伤地收回手臂之后,他也明白常瑛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任谁被别人蒙蔽了许久都会生气,更何况是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人呢?
想到自己为了心中那点私念,利用魏佑臣与聂三娘,惹得常瑛担忧这些日子,他一时也禁不住深刻反省了一番,生怕常瑛如那年的除夕夜一般,一气之下去了别的州县巡视铺子,再有几个月不肯跟他说话。
越想越担忧之下,他也顾不得心中那些束缚与害羞,忽地掀了被子坐起身,紧张忐忑却又一往无前地——抱住了常瑛的腰。
少女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随即有些无奈地推了推他:“你几岁?做出这般幼稚的事情来?”
“以为这个样子,我就不会罚你吗?”
虽被她推了两下,可赵恪反而没有松开,更是顾不得自己那红得发烫的脸颊,朝常瑛可怜巴巴道:“我错了,阿瑛当罚便罚,只要你不抛下我……”
这话中撒娇的意味过于明显,若是被外头的人瞧见,只怕是下巴都要纷纷掉落在地。
这跟他们见到的那个冷漠矜贵、卓尔不群、怼天怼地的新科解元,还是一个人吗?
常瑛脸上的肃容依旧没有和缓,眸中却闪过一丝笑意,抬手挑起赵恪的下巴之后,她附身低头,长发散落,幽幽的语气好似女妖:
“那你说,自己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赵恪怔住,心脏开始砰砰乱跳,几乎要跳出了胸口:“我……”
“连这也说不出,可见你这认错的态度也不怎么诚恳。”少女缓缓附身,将这本就为数不多的距离再次拉进,几乎要贴上了赵恪的鼻尖。
二人鼻息交缠,不知是谁先乱了方寸,呼吸声忽地急促起来。
处在下方的赵恪眼睫轻颤,缓缓地阖上了眼睑。
可意料之中的吻没有来临,反倒是常瑛趁着他恍神之际,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环在腰间的手,成功抽身离开,悠哉地站在书案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既要罚,那便罚你今科考个进士回来。”
见帷帐之内的那人一副怅然若失的神色,她离开的脚步微顿,在即将跨过门槛之时,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什么时候能在曲江池畔瞧见你打马游街,那便再谈其他吧。”
少女袅娜纤细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廊间,可留下的话却让床上衣衫散乱的赵恪欣喜若狂。
阿瑛这话的意思…?是她同意了此事?!
只要等他今科得中,便同意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抓住床柱,内心巨大的狂喜让他用力到指节发白,无意识的笑在脸上久久不能平静。
他等到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
铺子里个个都是人精,哪里瞧不明白赵小郎君与大掌柜之间的变化。
感慨于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之余,无不真心替二人高兴。
甚至是远在松阳得了消息的常父常母,都忍不住千里迢迢来到夔州,眉开眼笑地看着女儿和准女婿不愿意错开眼。
吴氏一手拉着一人絮絮叨叨地念叨了许多话之后,又神神秘秘地告诉了常瑛一个好消息:
“你嫂子如今,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什么?!”常瑛又惊又喜,“怎么才告诉我?嫂嫂一切可好,可有让大夫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