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目光温和,铁训兰却不敢随意回答。
徐衡给的材料中明确说了,数据池裹挟有无数资料和记忆碎片,你所见的数据投影是17岁,并不意味着她脑子真是17岁。
“我是您弟弟签约的文豪。”铁子老实回答。
所以弟弟是文化猎头。
徐静点头,神情还是很惊喜:“我也是文豪,咱们是一家。”
“你机灵、敏捷又美丽,我弟弟签约挑对人了。”
铁训兰:“……”她果真不是纯粹的17岁。
而且——
文豪看人好准哦。
铁子大致讲了下事情经过,包括徐衡要来的时间,可能会谈的问题,争取为久未谋面的两个徐家人打好预防针。
“为什么要关心我的做事理念?”徐静笑着问,数据流中涌出一张椅子,她很自然地坐下。
顿时,场面就有了质询感。
铁训兰:“……”
“请问,对‘徐静’这个名字的人类生命体,在壮年时期做过的事,您还保存有数据吗?”铁子努力把‘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做过啥荒唐事’换成AI定义的语言。
徐静笑容不变,“你可以把我理解为肥池,也可以把我理解成徐静的记忆体,都行。”
铁训兰:“所以,您记得吗?”
徐静:“不记得。”
铁训兰:“……”
徐静:“看你神情,那应该不是好事,既然不是好事,机密材料就不该曝光。”
“从对记忆的了解看,我是严谨精明之人,跳了数据池,也不会给留下明显把柄。”
铁训兰叹口气,没说话。
果然如此。
开头看徐衡的意思,她还当星际时代搞出了“灵魂复生”这套鬼把戏,情绪下头后又想,不对,身居高位之人都有很强的保密意识,特别是徐静死于自杀,纯主观意识行为,那么她死前大有可能费一番手段,去自我洗脑,将关键信息“洗掉”后,再坦荡荡赴死。
从此,再也没人得知她不想让人了解之事——
不过,以上行为的判断准线为:徐静不想让后人得知。
……如果她想呢?
铁训兰端详徐家小长姐,她人格健全,但只有部分记忆。
只能……带入假设性提问,大致判断了。
于是,铁训兰不做人了。
“静姐,你弟小时候尿裤子吗?”
徐静笑容扩大:“你问哪个弟弟?”
“我记忆不全,有些方面能记到四五十岁,有些方面只对十几岁有印象。”
“哪怕这样,我也记得不止一个弟弟啊。”
铁训兰疯狂暗示:“最小那个。”
徐静:“哦,季平啊,尿,他不仅尿还怕黑呢。”
“老家屋外的晾衣绳,上面全是他尿布,我亲手洗的。”
铁子忍笑忍到五官扭曲。
徐静见她高兴,便多说了两句:“仲平脾气淘,喜欢吓唬小四,晚上会装鬼摸他屁股,冰凉的手伸进被子——如果吓哭了我就罚他洗尿垫。”
铁训兰:“请问徐仲平是?”
徐静慈爱道:“徐行,我家这代第二人。”
……
一刻钟后——
【@铁训兰:衡哥,我到了,你姐在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她用词比较克制,尽可能传达事实。
谁知——
【@徐衡:我知道,你回头,我在身后】
铁训兰背脊一僵。
妈耶他没听到啥吧!
一扭头,徐衡果真站在站台不远处。他少见地穿了正装,做了发型,精神焕发(至少看上去是),仿佛闯荡多年的游子荣耀回乡,绝不让家人担心的样子。
他一步步走来,神色带笑,看清徐静年幼面容的一瞬间,表情僵了下,又变成笑容:
“长姐,你来这么早,也不等我。”
徐静歪头看他,眼神喜悦。
徐衡紧张地站着,努力对视长姐的眼睛。
来前,他想过数十种情况,也许数据池复原的是团影子,也许是长姐惨死时的容貌,四肢不全,甚至可能是在数据池下方无尽毒障宇宙风中被腐蚀成的骨架模样——
无论多糟糕,他都想了。
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再见到人生中第一眼的姐姐。
徐静十六七岁时,正好是徐衡出生。
记忆早已模糊,温暖时光中只留下了长姐柔柔的影子。
见徐衡表情不对,铁训兰掐他一把。
[有点出息,别哭]
徐衡:“……”
对,不能让长姐死也不安心。
徐静恰如其分开口:“季平长大了,是个帅小伙了。”
徐衡眼圈立刻红了。
铁训兰无奈,朝周围喊:“数据池……池哥,能给把凳子吗?”
空荡荡星空杳无人烟,灰黑色的液态数据如海洋般深不可测,有个温和声音回答,却分不出男女:
【不能哦】
【我这里只有液态数据,没有实体,很抱歉,两位只能站着了】
【又及,铁文豪不必对我敬称,我没有性别】
铁训兰:“……”算了。
“给,擦擦鼻涕。”铁霸总仗义将餐巾纸贡献过来。
俩人席地而坐,小徐静见状,乖乖蹲下,不让双方对视困难。
‘你长姐家教真好,体贴又温柔’铁训兰眨眼。
徐衡想笑下,谢她夸奖,但心头沉重,笑不出来。
徐静安静望着小季平。
眼前男人已有而立,气质沉稳,神态间早没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只有成年后的疲惫坚定,小长姐很心疼,但她深知,话不能随便说,三弟不知为何对自己情绪激动,如果我再出言刺激,他真要哭出鼻涕泡了——
旁边还有漂亮姑娘在,要给弟弟留面子。
小长姐认真想。
“这些年过得好吗?”徐静摸摸三十岁弟弟的脑壳。
徐衡:“很好,长姐不用担心。”
铁训兰:“……”他明明过得一点也不好。
“我记得,”徐静顿了下,记忆断续地出现,她分辨了下,确实是徐季平,才说:“你小时候挺排斥猎头这行,嫌乱搞太多没有法纪,怎么现在自己做了猎头?”
徐衡撒谎不打草稿:“那时我太幼稚,看不懂世情,现在我认为猎头挺好,能调动行业资源。”
徐静察觉他有点言不由衷,但决定个人的向来不是意愿而是选择。
既然季平选了,那就是愿意的。
“我以为,”小长姐低声道,“以为你会做文豪呢。”
徐衡睫毛一颤,险些落下泪来。
我确实做了。
我不仅做了,我还逃避了。
当年你和大哥入主舰队,希望我和二哥来一个考进文教部工作,但我性格叛逆,不想进条条框框繁多的体制,只想自由放浪,最后是温柔细腻的二哥放弃了更适合他的政工部,替我进了文教。
这才有我数年放浪形骸的文豪生涯。
你生气过,骂过我,却还是妥协给了最小的弟弟。
我还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做了舰队文豪,挂个职,能给舰队效力搭上点边,就算回报了你的意志,哪里知道那些筹谋长远?
徐衡半真半假道:“之前做过兼职文豪,赚了点钱,你别担心。”
小长姐惊讶看他:“季平变得真棒,能自己养家了。”
徐衡心如刀绞,笑容险些挂不住。
我变了,确实长大了。
你也变了,长姐。
身居高位之人,要培植势力、安插棋子,还要顾全大局。
如果早知道你让我入文教部是为后期长梦计划做准备,我死乞白赖也要进。
这样,当年跳数据池的就不是二哥,而是我了。
gu903();铁训兰担忧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