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云祯道:老先生看开些啦,儿孙自有儿孙福,这都是他们的造化,尽力就行了。他看这老者千里进京,也无一个儿女伴行,半夜病重,因此念念叨叨,啰啰嗦嗦,也只是宽慰开解。

承恩伯伤感道:是老夫啰嗦了,你们少年人不耐烦吧,倒是耽误你休息了。

云祯算了算时间,开始拔针,一边道:怎么会呢,有人说说话挺好的,我也觉得这里床太硬,不好睡,也是没睡着。

承恩伯失笑:你还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云祯道:是啊,我有个朋友,从小和我一样也是一点苦不能吃,如今他去边关从军了,我想起来也觉得纳罕,不知道他怎么吃得下那等苦。

承恩伯肃然起敬:肯去戍边从军,可知自有一番志向,是个好男儿。

云祯笑道:他小时候也是时常淘气,偏生他家教严厉,也时时被教训的。有次他好奇去逛那南风馆,结果人才进去就被他家里派了一队家丁拎回家了,听说他祖父亲自拿了大板子打了他半个月没起床。所以长辈教导,恁是如何,也没有隔夜仇的,老先生您就别太担心了。

他一想到就忍不住笑,那次据朱绛说他就是好奇,去看看,结果立刻被他小厮告了家里,朱国公大怒命人立刻去拎了他回来狠狠教导了一番。也所以后来他闹着要和朱绛合籍成婚,朱国公却一直觉得自己是被朱绛教坏的,在他跟前一直挺温和的,逢年过节他去给朱国公请安,朱国公都只偏着他,有事只责怪朱绛。

可惜,便是如此,他们还是希望朱绛娶亲生子,是不是就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对自己心有愧疚,平时多有容让?可知再狠,那也是亲人呢。

他替承恩伯慢慢起了针出来,又慢慢揉着承恩伯的胃部:好些了吗?

承恩伯却还想着他那个故事,笑道:是不是你们少年人都会好奇,想试试什么龙阳断袖的。

云祯脸一红没说话,承恩伯却已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我有个小辈,从小他就是我看着长大,在我手里教着习字背书,他也顽皮淘气,没个定性,我算是他长辈,少不得对他严厉了些后来他也是,有一天忽然对他母亲说他好龙阳,不喜女子,让家里不必给他安排房里的丫头。

云祯轻轻啊了一声。

承恩伯低声道:他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不会再有孩子了,听到这个吓得不行,找我来哭了许久,求我找大夫替他治一治这病。夜深寂寂,四下无人,他又是病重体衰之时,心里正十分脆弱,这个秘密已经深深埋在心里十几年,忍不住向面前这个素昧平生又极温柔体贴的年轻人倾诉。

云祯道:这个治不了吧。

承恩伯道:那孩子从小就有些左性,认定了的事就很难扳回,我其实也苦口婆心劝他,先纳了先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之后他想怎么好龙阳都行。

结果那孩子不听,说急了他就给我说,说女子便是脱光在他跟前,他也不起,叫我别费心了。

云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承恩伯叹气道:你们少年人听了只觉得好笑,哪里知道那时候他母亲的难过,为着这都病了几场,那孩子只是不听,他学业功课样样优秀,人人见了都夸,偏偏这一桩上,就和他母亲给顶上了,如今想来也是我们逼得太甚,他反而越发逆着来了。

后来我当时也气糊涂了,毕竟这孩子从小对我都极尊重,言听计从的,这还是第一次这般顶撞我。我就想了个法子,让大夫开了些助兴的药来,找了几个善生养的家养丫鬟来,哄那孩子吃了药,然后让那些丫鬟服侍他,关了门锁了他在里头。

云祯忽然血液全数往脑袋里冲,一句话忽然冒出来在他脑海里手段比较激烈,因此朕与承恩伯就此翻了脸。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看着眼前那老者,清矍,儒雅,他们从江南来带着皇上喜欢吃的鲜鱼

答案呼之欲出,他声音微微带了些颤抖:后来呢?

承恩伯苦笑:那孩子拔了佩剑,将自己手上血管全划开了,很深,流了很多血,丫鬟们吓到了,拍着门让我们开门,急急忙忙找了大夫来,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他原本极擅弓的,那次以后许久拿不了弓,我和他母亲也被吓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敢狠逼他。

手臂上的伤云祯见过,他还以为他是战场上受的伤,还奇怪怎的会有人能如此近身伤他,他可是主帅和太子。他眼皮发热,下边一股热气直冲上来,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城,他心疼他,虽然已过了这许多年。

承恩伯却已完全沉溺在了回忆中,没有注意到他脸色大变,还在述说:后来那孩子就与我生分了许多,但有他母亲居中转圜,也还好。但后来他母亲病中多疑,听说他在他身边有个年轻大夫,和他甚为相好,同进同出,意气相投,便又疑心是那大夫勾引他。借口生病,将那大夫骗来治病,却让我威逼利诱,把那大夫逼离了那孩子。

云祯脸色唰地变成了雪白。

承恩伯长长嘘了一口气:自此以后,那孩子恨毒了我,再也不肯见我。

第112章查岗

承恩伯最后也不知如何睡着的,清晨醒来的时候,胃已轻松了,浑身也好了许多,身边的仆从管家们都大惊小怪了一番,嗔怪伯爷晚上不舒服也不叫他们起来伺候。

承恩伯只是笑道:在驿站里不方便,又是寒夜,三更半夜的叫你们起来又能做什么,倒是周小公子服侍了我一夜,实在是多承了他的情,让他们挑一缸鱼送过去吧,再封一千两银子过去,就说多谢他的药和裘衣。

管家道:人已走了,一大清早,这些商队都是起早贪黑的。

承恩伯有些怅然:啊,那得找机会谢谢才好,是了,等到了京城,找庆阳郡王问问,那周氏与晋王有亲,想来能打听到是谁,到时候再厚厚送些礼过去答谢吧。

管家笑道:伯爷还真和他们投缘了。

承恩伯道:怪我没福气,没有这样一个贴心乖巧的孙儿,举止大方,又善心忠厚,全无心机,看他出身富贵,偏偏父母早逝,家里养得一点心机没有,照顾人又分外细心。

管家道:伯爷既然如此喜欢,不若打听到了,认个干亲也好。

承恩伯叹息:周氏和晋王关系紧密,我们是外戚,不能冒这结交藩王的险。可惜,年老了,就喜欢这等活泼泼的小孩儿。

管家:马上就到京了,到时候见着大哥儿、三哥儿还有小姐,这不是就有孙儿承欢膝下了?伯爷这是病了,稀罕起儿孙热热闹闹来了。

承恩伯摇着头:他们都被他们父母给教得太过有些急功近利了不可爱了,小时候还好,如今大了,几房人还要互相斗个你死我活,没几个正经想着谈家的未来。不若昨夜那孩子,天真烂漫,全无机巧,想来也是生活优渥,又不是承继家业的当家公子,家里人有意培养如此,惯出来个不知世事的性子。

管家收拾着床褥却忽然啊了一声:伯爷,这狐裘,是腋下裘,还是内造的,一千两银子怕是不够。

承恩伯吃了一惊,转头看了下,昨夜灯光昏暗,自己又疼得厉害,只依稀知道是狐裘,如今看管家抖起来,却见整整一张银白色狐裘,通体雪白,一根杂色也无,在窗外雪光映照下根根透出晶莹光芒,竟真的是上好的腋下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