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知意左手握住断刃,而他的眉心,则插着一柄短短的匕首。
他挡在知意身前,如同挡在佛堂前。
他生于佛前沐浴佛光,一生早已注定。
他护住了他的暖阳。
他为他的佛战死。
这个大雪夜,小和尚没有了师父,也失去了他唯一的友人。
知意慢慢阖上了眼,他有一身佛骨,未渡世人未济天下,便被生生拆出,一根根一寸寸,从血肉中缓慢剥离。
他怀抱一株枯梅,昏死过去,怀中佛珠手串掉落,金芒凝成光柱,击中了举着佛骨欣赏的男人,那张画着哭脸的面具掉了下来,露出底下遍布红色胎记的脸。
从密林深处走来一人,宽大的斗篷遮住了脸,身量一米出头,像是七八岁的孩童,他拿着与面具男一样的匕首,狠狠地钉入了男人的心口,完全没有犹豫,一刀接着一刀。血液溅了他满身,接着他又将男人四肢与周身大穴全部扎了个遍,这是弑杀修者最彻底的法子,确保被佛光重伤的人彻底死透后,他才停下动作。
那人捡起地上金光莹润的骨头,随手扔到知意身上,被强行取骨,佛骨离体不超过一个时辰可以自行融入,没过一会儿,被拆出的佛骨就融进知意体内。
月华流转,风雪掀起斗篷,惊鸿翩跹,露出那人形状优美的桃花眼,和他眼底的滔天恨意。
起于风雪,终于风雪,旧梦终故人至。
天高云远,暮色落满梅林,少年手持弯刀,踏空而来。
第41章佛陀知我意5
弯刀寒光凛冽,从梅林中挣出,旧梦中的故人出现在面前。
傅斯乾眼尾压出轻微上挑的弧度,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点心铺子里那个满身邪气、拘禁神魂的小少年,又或许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知意。
不知岁月改变了什么,梅林中天真烂漫的小和尚,与眼前这个长发高束,手持弯刀的少年郎,也只剩下一模一样的脸。
傅斯乾能看得出,眼前之人早已没了佛骨,非人非鬼。
少年显然也认出了傅斯乾,他微蹙了眉,却未多作表示,只横刀向前,倨傲道:梅林不招待客人,还请诸位识趣些。
这举动实在谈不上客气,已有修者不满,却又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因着少年的遭遇,对他多了些疼惜忍让,故而并没有动怒。
齐书昀笑得和善,好脾气地说:知意小师父对吧,我等──
刀锋似一道弧光飞过,又回到少年手中,在齐书昀侧脸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线,刺痛感使齐书昀忘了自己要说的话,愣在原地不动。
你认错人了,滚开。
少年眉心隐隐有黑纹浮现,傅斯乾眯了眯眼,刚欲动作,就见风听寒径直向前而去,闲庭信步全然没有一点忧虑。
少年已举起了刀,却又在看到风听寒的脸时停住动作,眸中情绪翻涌,眉心黑纹如隐回皮肉下,沉默不语,对比之前显得过于乖顺。
傅斯乾一句叫喊卡在喉咙里,方才想起风听寒是《至尊神主》的主角,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主角光环果然厉害。
一众修者还站在梅林入口,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风听寒抬起手在自己脸上点了点,然后少年便收起弯刀,转身往梅林深处走去。
风听寒招了招手,喊道:过来吧,我们去里面查一查。
众人面面相觑,心情复杂:看来这年头,不止鬼喜欢好看的人,出家人也不例外。
齐书昀更是惊诧,等到所有人都跟着进了梅林,他才回过神来,伸手碰了碰脸上的伤口。
梅林深处是一间小木屋,众人分散开来,在四周查探,少年也不阻止,慢悠悠从屋内搬了两根木凳出来,一根给了风听寒,一根自己坐着,闷头不说话,抚摸着手上的弯刀。
风听寒摸了摸鼻子,将木凳搬给傅斯乾,傅斯乾倒没想着推让,他是真累了,正准备坐下,谁知风听寒一个利落的转身,又把凳子搬走了。
傅斯乾:???
风听寒跑进木屋,过了一会儿又拎着个矮矮的小马扎出来,献宝似的送到傅斯乾面前:师尊,你坐。
傅斯乾:???
傅斯乾看了看面前的小马扎,和乖巧坐在凳子上的小徒弟,气笑了,他踢了踢凳子腿:怎么个意思啊?
风听寒无辜地眨眨眼,伸腿将旁边的小马扎勾到自己面前,又扯了扯傅斯乾的袖子,卖了个乖:累了吧,师尊赶紧坐下。
傅斯乾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小马扎,抬了抬下巴:你坐这个。
不用不用,小马扎更舒服,给师尊坐。风听寒仰头看着傅斯乾,眼底浮起笑意,一路奔波劳碌,师尊坐下,我给您捏捏肩。
傅斯乾突然想起一个表情包: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jpg.
尽管风听寒那张祸国殃民的脸不是个糟老头子的形象。
没跟风听寒多废话,傅斯乾捏着后颈皮把他从凳子上拎到了小马扎上,然后自己从容不迫地坐在凳子上。
这坐得是一个不动如山,大刀阔斧,气势磅礴,顶着若干人等的视线,完全没觉得和徒弟抢凳子是一件多么幼稚的事。
风听寒:
傅斯乾瞟了眼四周,伸出手在风听寒头上揉了两把,想起这人之前凭着脸就让少年转变了态度,心头情绪莫名,又在那脑袋上揉起来,把风听寒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发带都掉了下来。
风听寒:
他突然觉得,这人挺记仇的。
风听寒的发带和昭元仙尊的衣服一样,约莫都是批发的,这一根和比试大会秘境中他佩戴的并无差异。
傅斯乾接住那根发带,抿了抿唇,又伸手把风听寒被揉乱的头发一点点梳理整齐,然后用发带绑好,末了,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旁边的修者忍不住笑出了声,风听寒不明所以,抬手摸了摸头发:
这人不是记仇,简直是特么超级无敌非一般的记仇。
风听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当初不就恶作剧给小狐狸绑了个蝴蝶结,至于吗?
小心眼到家了。
见旁人都盯着自己,傅斯乾一扬眉:怎么,有事?
一修者被推了出来,他讪讪地笑了声,干巴巴地说:仙尊真是心灵手巧。
噗嗤。风听寒弯了弯眼,往后靠去,小马扎大约是木凳一半高,他正好倚在傅斯乾腿上,睨着傅斯乾搁在膝头的手,笑得嚣张恣意,师尊心灵手巧,等到了江阳,徒儿送你个小玩意。
傅斯乾本来想堵回去,看着靠在自己腿上的人,又说不出话来,大概是光线问题,他觉得这个模样的风听寒,少了些艳丽之色,连带那双桃花眼都清凌凌的。
好看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