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炉鼎体质引起了他心底微薄的同情,风听寒从暮想中取出一张面具,往脸上一戴,然后又将身上的衣裳换成宋如欢那种的宽大黑色斗篷。
这一身明显的装扮,任谁看了,都会认出他是魔界中人。
你是炉鼎体质?
突兀的声音在灵圃中响起,江清婉浇水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她突然扔下水瓢,像是被吓到失去了平衡,摔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人。
风听寒弯下腰,被面具遮住的脸隐在宽大的斗篷下,小巧的银色面具露出小半张脸,一双眼又黑又沉,紧紧盯着江清婉,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你是炉鼎体质?
江清婉双手抱着头,像个受了惊的小动物,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若不是之前观察了一阵,风听寒真的没办法将眼前这个人和刚才那一脸冷漠的人联想到一块,不过他心里挺高兴,江清婉表现得差异越大,那他的猜测就越准确。
当然,他不介意陪江清婉演一场戏。
只要最后江清婉不要让他失望。
风听寒一把抓住她的头发,逼她抬起头来:还是个干净的炉鼎,被养在江家多久了,嗯?
江清婉被扯得头皮疼痛,哆嗦着嘴唇回答:十七年了。
风听寒勾起唇:十七年,你可知道,炉鼎十八岁的时候享用最好?
没忽略江清婉眼底划过的暗色,风听寒笑意愈深:采阴补阳,能使修者修为大幅度提升,天赋高的炉鼎,还能帮人突破境界。
随着风听寒话音落下,江清婉脸上的惧怕慢慢消失了,与刚才的怯懦天差地别,她丝毫不畏惧地看向风听寒:阁下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风听寒松开手,嗤道:怎么不装了?
江清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扯出一丝笑:总逃不过阁下的眼,阁下既然告诉我这些,想必已经了解我现在的处境,这是试探?还是邀请?
看来还有意外收获。
风听寒掀起眼皮:邀请?
先前我有意放出一些消息,总想着引些好奇的人过来。她说到这里停了下,笑得意味深长,阁下是第一个找过来的,能瞒着江家人过来,并且不怕得罪江武一把关于炉鼎的事告诉我,除了邀请,我想不出阁下还会有其他什么目的。
之前的消息果然是江清婉故意放出去的,纵使烟华楼本事通天,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查到十多年前的旧事,还有那炉鼎之事,江武一藏着掖着,江文一都不清楚,哪里会叫燕方时无意中查到?
他之前还觉得奇怪,现下看来,这一切倒是都在江清婉的意料之中。
倘若是这样,那他也是被算计的。
思及此,风听寒脸色一沉:你说这些,就不怕我告诉别人?
你不会。江清婉笃定道,看阁下的装扮,可是魔界的人?是否为了醉花阴而来?能对醉花阴有兴趣的,应该是已故魔尊大人的人吧?
她刻意将已故二字咬得极深。
风听寒目光一凛,一把掐住江清婉的脖子:你都知道什么?
咳咳,醉花阴是为了诛杀魔尊特意研制的,阁下今日能找来,就代表魔尊没死,并且查到了江家。江清婉喘不上气,说的话断断续续,阁下松手吧,我不是你们的敌人,醉花阴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我能帮你们找出三十一门的叛徒。
风听寒松开手,眼神阴鹜:你想要什么?
江清婉捂着胸口急促喘息,听见这话眼睛一亮,咬着牙道:我要江家灭门!
他从来都不介意与心思深沉的人为伍,风听寒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清婉:你是江文一的女儿,江清如同胞的亲姐姐,江家真正的大小姐,即使是这样,你也想让江家灭门?
从他抛弃我的时候开始,我就不是江家的人了。
江清婉脸上显出极致的恨意,那种疯狂到想毁灭一切的眼神,令风听寒久违的想起从前的自己,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个模样,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踏过尸山血海,然后将欺他侮他之人一一踩在脚下。
江清婉收敛情绪,平静道:现在阁下也知道我的秘密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合作?
风听寒饶有兴趣地问:你想怎么合作?
江清婉道:我帮阁下找到三十一门的叛徒,阁下帮我报复江家。
平心而论,江清婉提出的交易十分有诱惑力,但凡今日站在这里的是其他任何人,她都会得偿所愿。
但她遇到的不是其他人,就是那位已故的魔尊大人。
风听寒不以为意:三十一门的叛徒我自己也能找,大不了就把人杀光,你觉得很有价值的合作,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寥寥几句话,江清婉脸色突变:你,你是
嘘。风听寒冲她摇摇头,有些事只能藏在心里,说出来是会要命的。
江清婉脸刷的一下白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魔尊封止渊会亲自来江家,那她计划好的一切,岂不是不可以,不可以!
风听寒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好笑地睨了她一眼:怎么,该不会在想着怎么弄死我吧?
江清婉惊诧抬头,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她确实有想过。
风听寒这回是真的笑了:收收你那些心思吧,往江武一身上用得了,我会帮你,不因为别的,权当是同情你吧,啧,同情。
他说完自己都笑了,有生之年,自己竟然会用上同情这个词。
江清婉呐呐道:您
我见过很多炉鼎,只有你让我很满意,这种疯狂的恨意和不惜毁灭一切的心情,让我忍不住想帮帮你。风听寒随手撸了把旁边的花草,满不在意地揉把了两下,时辰差不多了,魔界的人突然造访,毁了整座灵圃,放言要将江二挫骨扬灰,听明白了吗?
江清婉看着他挥手一道灵力,灵圃中的奇花异草尽数化为粉末,怔愣半天说不出话,直到眼前的人离开才反应过来。
同情这个词太伤人,常常伴随着暗自庆幸与高人一等的优越,她从小到大见惯了无数人同情她的嘴脸,在那虚假皮囊之下,隐藏着幸灾乐祸的看热闹想法,以至于她看到听到就忍不住想吐。
偶尔也能碰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但那人待她越好,越让她觉得难以忍受,明明她也应该拥有那样的生活,但
江清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恨意,拍拍身上的土,面不改色地从袖间摸出一把刀,往自己胸口上捅了一刀,然后躺在灵圃里,看着天上漂浮的云朵。
在偏院耽误了太长时间,风听寒回去时他们已经吃完饭了,江家三个人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旁边傅斯乾看着他笑得温和:回来了,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风听寒睁着眼说瞎话:银宿又疯了,一直在闹,我走到半路又被曲庄主叫回去帮忙来着。
江清如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是想起了之前银宿发疯的样子,不由对风听寒投以同情的目光。
江文一连忙问道:那现在可处理好了?还需不需要人,让清如去帮忙也行。
风听寒摆摆手:劳江家主操心,现在已经处理好了,就是可能要在府上叨扰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