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第34章赴试
敖印是个从来不说谎的人(只除了装病乞怜的那次),不光对他人诚实,对自己也同样诚实。回去之后他就将买好的纸笔摆在书案上,又悉心搜罗了一堆四书五经的集注,看样子真准备认真应试。
白啾咦道:“你还真打算去受罪呀?”
难得来上京一趟,他还以为敖印抱着和自己一样吃喝玩乐的念头,孰料人家的志向这样远大。白啾虽有些难于理解,却不禁生出点自惭形秽来。
敖印揉了揉他的脸,微笑道:“人各有所求,我和你要走的路生来是不一样的。”
像白啾这样憨顽懵懂的小鸟儿自然无忧无虑活着便好,他便不同,自小他便感知到老龙王对自身的敌意。那是一种雄性首领对于后嗣天然的戒备,如同丛林里的老虎狮子一般,与其同时又带着一种轻视:一面担心他会取而代之,一面又不信他有如此能耐——乳臭未干的小儿能做些什么?
敖印虽对那张王座兴致缺缺,可他也想要一个证明自身的机会,不为别的,只为表明他这个人并非毫无用处,哪怕他在龙宫的位置空缺了几百年,他也依然是龙宫的一份子,身上流着亘古传下的血液,而非一条庸碌浑噩的长虫。
他掐着白啾丰腴有肉的腰,笑眯眯道:“等我中了举人,你准备如何犒赏我?”
一直以为都是他在为这没心肝的小鸟儿劳神费力,如今怎么也该轮到白啾出点血了吧?
白啾经他一问,不禁心虚的垂下头,暗暗思索起来:他自己的积蓄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哪里匀得出钱,没有钱,怎么买礼物送人?
敖印见他愁眉紧锁,乐得再逼迫一把,“那你可得仔细了,到时候恐怕人财两失。”
白啾惊疑不定的看向他,不知此话作何解释。
敖印再度揉搓起他的脸颊,不怀好意的道:“你看了那么多书生状元的故事,这点道理还没明白么?若我中了举,那可叫一个风光无限,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前来求亲,八抬大轿都迎不过来呢,你想想,那时可有你的容身之地?”
当然是骗人的,他一个神仙怎么可能与凡人结亲,哪怕是最末等的神仙,况且敖印此番应试不过为证实一下自身的能力,游戏人间而已,怎可能认真做官去?
但那傻乎乎的小胖鸟却真的信了。敖印先是见他惊愕的睁大双目,继而眼眶里沁出黄豆大的泪珠,最后气咻咻的道:“那你就再结亲去吧!”
说罢便欲离开,敖印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拦,就见他已忿然转身,“先把休书予我,咱们一拍两散。”
这种文绉绉的话不像他能说出来的,多半又是话本子上的台词,真是戏精附体。敖印虽有些好笑,却也知晓玩笑不能开得太过分,当下上前将他身子搂住,用劲抚摸,“行了,方才都是哄你的,有你在,我哪还看得上旁人?”
小胖鸟板着一张唇红齿白的俏脸,听见了也装成没听见。敖印饶说了半箩筐好话,对方却全然不领情,不禁大为头疼。
直至晚上两人洗漱就寝时,白啾自顾自的搬出另一床被褥,竟是打算与他分开而卧。敖印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在夜阑人静之后,悄悄从被子底下钻进去,抱住小胖鸟肉乎乎的腰。
白啾在他怀中扭动了一下,显然方才都在装睡,黑暗里听到他带着鼻音的闷声,“不是说要娶官宦人家的小姐么,还来招惹我干什么?”
敖印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肚脐眼,激得小胖鸟身子蜷缩了一下,好见他拥得更紧,继而才笑道:“吃醋了?”
白啾恶狠狠的扭过头,“才没有!”迫于暗里看不清表情,无法充分展露气势。
敖印顺便将他两腿压住,整个人拱到同一床被褥中来,莞尔道:“我还就喜欢看你吃醋。”
以后都是他处处揣测白啾的心意,难得白啾也会对他表现出这样强烈的占有欲,不得不说,挺满足的。
白啾哪怕看不到他脸上的笑容,也能听到对方低低的笑声,顿时无言以对,碰到这样没皮没脸的人,他还能说什么?
白啾只轻哼一声,将被敖印攥住的手抽开。
敖印却趁势将他十指握住,抚慰道:“放心,我怎舍得抛弃东海的身份去做人间的官?这交易未免太不划算,你那些疑虑都是莫须有的。”
白啾心头一喜,正要说话,敖印却又话锋一转,不安好心的道:“但也说不准,万一皇帝老儿见我一表人才,才高八斗,硬要拉我去做官,我恐怕也推辞不得。”
白啾的脸成功黑了,这人诚心耍自己玩是吧?到底有没有一句准话?
敖印捏了捏他那嫩乎乎的耳垂,含笑道:“你最好还是求神拜佛保佑我这次应试不第,否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白啾算是听明白了,这人存心不让自己好过,他自己为那些密密麻麻的四书五经伤神就算了,可怜白啾也被连累得提心吊胆,这几个月都将不得安生,难道这个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况且,他到底是该希望敖印中试还是不中试呢?
白啾都快被对方的歪理搅糊涂了,正没个主意,敖印的左手却悄悄伸进他寝衣里去,无疑意有所指。
“殿下不该节省些体力来准备考试么?”白啾一本正经按住那只贼手,眼睛里却闪着调皮的光。
“孤有的是力气。”敖印说道,翻身就将他压住。
接下来自然就看不成书了,白啾也没法提醒他再回到书桌上,因他整张嘴都已被人堵住,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但这次的体验可谓比之前都要好,许是敖印那番话吓住了他,白啾生怕从那冒出个高门华第的美貌小姐同自己争宠,倒是一门心思将敖印缠住。小胖鸟亦是颇为虚荣的,他知晓自己这幅身体还有几分吸引力,但瞧敖印每早起来那神清气爽的模样便知道。
不过与之相对应,白啾就被折腾得很惨,次日往往爬不起来。
两人这般半带玩闹兴致的胡来了月余,眼看便是应试的时候,白啾再不敢扰他,安安分分的将敖印送到考场门口,再乖乖的抬起眼与其对视,表示自己会安心等候。
敖印理了理他领口上的皱褶,凝声道:“不用太担心,等会儿若是累了,就去茶寮里坐着歇会儿,只别误了时辰。”
出门前他特意让白啾多带了一包银子,料想他身上银钱是绰绰有余的。
白啾乖觉的点点头,还不忘叮嘱他,“你可千万不能中选呀!”
否则一家郎君百家求,那他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众人听见不禁纷纷侧目,谁家的书僮竟如此大胆,说这些咒人的话?那少爷也不嫌晦气,果然是破锅配烂盖。
敖印不禁扑哧一笑,没想到他仍将那玩笑记在心上,不过这也侧面证明了小胖鸟的心意所在——如今的白啾很爱他,非常之爱。
敖印只觉胸中涨满了热情,原来对待会儿要应付的关卡还有点抵触,这会子也不那么紧张了。他温柔的握了握白啾的双手,便轻轻转身进去。
白啾站在原地翘首盼望了一会儿,直至不见了敖印身姿,才掏出怀中的蒸饼大快朵颐。早上出来得急,都没顾得上吃东西,可怜敖印还得饿着肚子考试,倒霉催的。
白啾决定把他那份也一并吃掉。
门口驻守的两个差役瞥见他这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本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算了,这主仆俩看着就是对傻的,何必同憨子过不去呢?
白啾吃了两块饼,身上冒出些汗,亦觉得太阳照得身上热乎乎,便依照敖印所言,自顾自寻了处茶棚坐下,依旧吃他的饼。
食肆里一般是不许带别家东西进来的,小二正要制止,白啾却干脆利落的将一枚银锭放在桌上,那人便无话可说——有钱便是大爷。不过看这客人的打扮,多半是位书僮,哪家的公子纵得连身边书僮都这般恣意?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小二摇了摇头正要离去,白啾却叫住他,“我想小睡一会儿,等考试里头的人出来,你能不能叫醒我?”
说着又摸出一粒碎银。
店小二笑容满面的接过,又问道:“不知客官候着的是哪家举子?”
白啾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总不能说是东海来的神仙吧,他灵机一动,道:“这个不难,你只瞧相貌最英俊、风姿最洒脱的那位便是。”
他对自己的相公还是很有信心的,白啾美滋滋想着,这下总不能认错了吧?
小二只得含糊答应着,心里却翻起白眼:物似主人形,看这书僮的举止谈吐,想必那位公子也好不到哪儿去,看来名落孙山竟是注定的了。
第35章倒霉
白啾有些口干,端起桌上的茶壶抿了一口,目光随意向外飘去,不禁凝住:他竟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发现敖印的身影,连衣裳都没换过。
莫非敖印哄他在这里傻等,自己压根就没进考场么?白啾虽不信他如此可恶,但联想到敖印素日玩笑的种种行径,心中难免着恼,二话不说便起身追了过去。
那人脚程不快,但虚乎缥缈,仿佛近在眼前,却始终赶不上他。白啾使出吃奶的劲追到一条暗巷里,眼前却已变得空空荡荡吗,哪还有什么人踪?
正狐疑间,白啾忽觉鼻端一阵幽香袅袅传来,很快便没了神志。
敖印从会场上出来,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如同心中一块大石骤然放下。此时他才明白自己早该来经历这么一场的,中举是天下所有书生的执念,无论结果如何,如今他才算正式将之前在人间的身份走完。
现在他可以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敖印四下环顾,也没发现那傻鸟儿神采奕奕的笑脸,不是说好了要在原地等他么?再不然,就是去了哪家茶寮休息,不过,会是哪家呢?
他这厢蹙起眉头,那厢食肆里的店小二已发现了他,顿时眼前一亮,心道适才那书僮所言果然不假,如这般俊逸非凡、顾盼神飞的人物的确是罕有的。
小二便颠颠的跑了来,“客官想必姓敖?有位白公子正在等您。”
那傻子还算有点机灵劲,敖印冷哼一声,随小二回到茶寮,面前却是空空如也,他不禁沉下脸来,“人呢?”
小二亦是惊惶不已,“适才还在这儿的,怎么会……”
敖印-心中生出点不妙的预感,无暇他顾,立刻转身冲出食肆,然而人海茫茫,哪里还能见到白啾的身影。
耳边忽有鸟雀啁啾声响起,他遽然转头,就看到一只浑身白羽的小雀儿扑腾着翅膀向他飞快,两汪黑豆般的眼仁格外专注。
是他吗?敖印只在小时候见过白啾的真身,不过那时候的他杂色凌乱,和现在可不太一样。
何况天底下又有这么多的鸟儿。
敖印试探着伸出左掌,弓成拳头,低声道:“若你是我在找的人,就请眨一眨眼。”
小雀儿吃力的张合了一下眼睑,继而乖觉的停在他手背上,屁股上的羽毛软绵绵的和枕芯一般。
敖印只觉肌肤微有些痒,这感觉和平日白啾戏耍他时一般无二,这下他几乎能肯定眼前就是小胖鸟的真身,不过,白啾怎么会突然变回原形了呢?看他的模样亦并非自愿如此,大概是受了某种禁制。
虽不知适才发生何事,敖印决定先将白啾带回去再说,大庭广众之下让一只鸟栖在肩膀上毕竟太过瞩目,敖印遂轻舒衣袖,让他躲在暗处已避开注意。
白啾心有灵犀地钻进他袖里,虽有些憋闷,但亦顾不得许多了。适才发生的事太过离奇,他本来急于找敖印倾诉,可恨迫于这副模样束缚,却连一句人语都说不出来。
敖印匆匆回到家中,小心将袖中的白鸟捧出,再谨慎地放到桌上,待那臭美的小胖鸟梳理好翎毛,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是谁为难了你?”
白啾叽哩哇啦的吐出一大串子,入耳却只有啁啾鸟语,他不禁沮丧的垂下头,痛恨自己无用。
敖印望着极是心疼,可惜小胖鸟性子太懒,而他疏于理会,才从未想过教他习字,如今便如鸡同鸭讲,各自都成了聋子哑子。
不过,字不会写,画画总会吧?敖印灵机一动,从橱柜里摸出一盒炭笔,摆在白啾面前。
白啾抬头看看他,敖印向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眼色。
白啾于是懂了,小心翼翼的伸出小爪子抓起那支炭笔,鸟爪到底不及手指灵活,他歪歪斜斜地磨蹭了好几下,才算在一旁的宣纸上做出画来。
尽管成品也是相当不忍直视的。
敖印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辨认出画上的笔迹,模糊看出是两个黝黑的人形将白啾逼到一条巷道中,又给他灌服了某种药物。应该不是毒-药,因小胖鸟现下仍是活蹦乱跳,并未有何伤损,看来那人的目的只是要迫得他露出原形。
敖印抬手抚摩白啾的颅顶,探出他筋骨强壮,血气畅通,看来对方未对其施加禁制咒术——若真如此反倒好些,凭敖印的修为轻易便能解开,但既不知对方用了何药,敖印也不敢贸贸然施术,便只能回去找龟相想办法了。
白啾的心态倒是很快平静下来,他才当了不到一年的人,在此之前却做了数百年的鸟,对他而言这副模样也没啥不妥。况且,他相信敖印一定能将自己变回去的——三殿下那么聪明,那么能干,这世上有什么事难得倒他呢?
敖印还在为如何疗治苦苦思索,那没心没肺的小鸟儿却抖落起蓬松的羽毛,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还摆出啄食的姿势。
敖印便知他饿了,这副模样也没法带白啾出去吃饭,好在橱柜下还有剩余的糕点,因摸出一盒来,掰碎了洒在桌面上,又倒了杯清水供他饮用,一面轻轻抚摸他的背,“慢点吃,别噎着。”
白啾津津有味的品尝着糕点,时不时还在敖印手心里蹭上两下,表示一下亲近。
敖印感受着那酥酥麻麻的滋味,无形中倒觉得自己与小胖鸟的亲密关系不减反增,看来眼下的处境也不算太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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