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他那副表情,并不觉得那话有什么大不敬,反倒是理所当然得很,不得不说,这样的迷之自信,委实让人佩服。
“皇叔,今日你可要帮我挡酒。”
萧镇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手挽在老十九肩上,半个身子压在他背上,亲切无比。
可那里正是老十九重伤的地方,被那样一压,萧祁墨身形微顿,额头当即冒出冷汗。
他没有过多表情,说道:“自己摆平。”
太子黏上了他皇叔,整个人直接吊在他背上,“你是我皇叔,今日必须帮我,不然我会被他们灌死的。”
萧祁墨被太子勒着脖子,脸色更加惨白,到处都是宾客,他并不好发作。
离思敢说,若太子再用力,他那刀伤定会渗出血,届时可就麻烦了。而且身负重伤的人,喝酒就更不行了。
钟离思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拉开太子,从善如流地挽上老十九的胳膊,嬉皮笑脸道:“王爷可是我的人,勾肩搭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就算你如今是我姐夫那也不成。至于替你喝酒嘛……我不太想同意,太子殿下另找他人吧!”
说完她怕演得不够到位,歪头靠在对方肩膀上。
太子一脸惊讶,连连咂嘴:“啧啧啧,皇叔,你看看,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振妻纲了,你管不管。”
萧祁墨配合地将钟离思搂在怀中,淡淡说道:“我听她的。”
太子:“……”
最终他被一帮人拽去了别处,听那些人扬言,誓要将他灌到人事不省。
太子走后,离思伸手掰萧祁墨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那厮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轻问道:“我是你的人?”
钟离思勉强一笑,龇牙道:“王爷这是过河拆桥吗?”
那头不语,半响说了两个字:“多谢!”
离思并不想听到他说这两个字,要说谢,或许自己更应该对他说,毕竟这也是为她才受的伤。
这几日皇上派人四处搜查血洗琴行的人,所以他受伤的消息,一直隐藏得极好。也真够憋屈的,明明是落月族的人偷袭他们,这厢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一则是因为那乐器店是皇上最喜欢的,公然血洗店铺,就是等同于跟皇上宣战。
二则若是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说不定杀他的人铺天盖地而来,势必对他没有好处。
所以此人即使重伤在身,也只得忍着,更不能让别人知道。
想到这里,离思问:“可有大碍?要不要回府休息。”
萧祁墨继续与她勾肩搭背,拉着她进了大殿,他低声道:“不必,我若回去正中下怀。”
“什么意思?”,离思才问出来。
“老臣拜见王爷。”
赵烨从人群中冲出来,啪一声跪在萧祁墨面前!
他这一跪,满座宾客皆哗然。在座的有皇上,有皇后,这老狐狸竟来跪老十九?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萧祁墨俯身在赵烨耳边说道:“你想做什么?”
赵烨虽是老骨头一把,面色却十分凶狠,他咬牙切齿扬声道:“我赵家无能,子嗣单薄,只留得个孙儿赵焯,他犯了错,也受了罚。不求他再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只求他在军中好好做人,改过自新。谁曾想王爷竟连唯一独苗都不给老臣留,痛下杀手……王爷既连老臣唯一的孙儿都要杀,不如把我这老匹夫也斩了吧!”
赵烨说罢,忽然老泪纵横,伤心欲绝。
众人闻言大惊,尤其是赵皇后,瞪着双眼睛自凤位上一步步走来:“父亲,你说什么?焯儿……死了?”
赵焯死了?怎会如此,谁杀的?离思满脑子疑问。
“死了,我唯一的孙儿,你唯一的侄儿死在军营里,被人挖心而死。这位王爷啊,哈哈哈哈,迟早要翻天。”
永顺帝面色一沉再沉,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恐怕再没什么比被人无视更受打击。赵太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跪萧祁墨,不管他有意无意,皇上都是接受不了的。
他一拍桌子,怒气冲冲说道:“太师,今日是太子大喜之日,天大得事明日再议。”
赵烨才不会管谁大喜,他早就把他这位女婿吃得死死的,这么多年来,永顺帝疏远一众亲兄弟,全靠仰仗着赵家稳定超纲。
“十九弟,太师说是你杀的,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萧祁墨扯嘴冷笑,拉着离思踏步而去,任由赵太师想怎么跪怎么跪。
落座许久,他问:“证据。”
赵太师哼了一声,道:“这几日你都不在京城,请问王爷去了哪里?”
离思手心里冷汗直冒,是赵烨自导自演吗?不太像,既然赵焯是赵家独苗,他怕还不至于为了拉倒萧祁墨而杀掉自己孙子。而且死一个赵焯,根本不可能撼动老十九的地位。
是赵凝吗?她这么久都没出来作妖,也从没透露未来的天下是老十九这档子事,萧祁墨可是他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人,她不会这样做。
“太师,本王去了何处,需要向你汇报?”
萧祁墨抬头,眸中波澜不惊,反问道。
“十九弟,本宫侄儿与你素来不合,你若没有杀他,为何不告知这几日你去了何处?”
赵皇后眸中闪过森森寒意,说不好还想大打出手。
离思忽然起身,冲皇后行礼道:“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北苑,臣女可以作证。”
皇后逼问:“钟离思,又是你!你二人竟待在北苑三四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萧祁墨勾嘴一笑,“本王与她名正言顺,自是做该做的事,何来见不得人?”
“你们……哼。”,皇后一脸不悦,甩手坐回椅子上。
“陛下,老臣有证据,只不过像焯儿这样的罪臣,死有余辜,王爷要杀,我等也只能承受。”
赵烨跪至御前,险些摔倒。
他的独门绝招——倚老卖老,以惨卖惨,屡试不爽,很是管用。
永顺帝自然也想打压萧祁墨,但凡有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他道:“放肆,朕只是处罚赵焯,还没说要他命,谁还敢替朕做决定?你有何证据?”
赵烨自袖中抽出一封信,宦官将之传给皇上,永顺帝看后一拍桌子,递了过来:“十九弟,你要不要看看?”
宦官又将信传了过来,萧祁墨接过,离思侧身瞥过去,那字迹……以她这大半年对他的了解程度,看多少眼都觉得那是老十九的字无疑。
上面只有三个字:“杀赵焯!”
离思始终难以相信,萧祁墨何其睿智,即便要除赵焯,也定会做得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为什么还会给人留下证据。字迹这般如出一辙,那已经不能用像来形容,可以说就是出自他手才对,究竟是谁在模仿他写字?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要看永顺帝能容忍到什么地步,若他不想追究,赵焯死便死了,若他想追究,硬要治萧祁墨乱用私权的罪,也是没有办法。
“大伙都在,这么热闹?”
萧祁墨捏着那封信正在沉思,太上皇人未到声先至。不多时被人搀扶着进了殿,永顺帝忙上前去迎接,众臣纷纷跪地行礼。
“父皇,适才传话说身体不适,此时好些了吗?”,永顺帝慰问道。
“皇帝,你不姓赵吧?”
老皇帝这句话说得响亮,皇上面露尴尬,低头不语。这句话的分量,可比骂他千百句都掉面子,比甩他几个大嘴巴子还疼痛。
身为皇帝,放权外戚,甚至为了区区一个罪臣,连同赵氏父女质问堂堂瑞亲王,可想而知这永顺帝心胸之狭隘,目光之短浅。
“太师,你不姓萧吧?”
太上皇往赵烨面前一站,只是轻飘飘一句话,震得那人头都不敢抬。那样的王者风范,那样的气场,永顺帝连他老子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赵烨老狐狸五首投地,“臣……不敢。”
太上皇又白了眼赵皇后,“听说赵焯贪的那些银两足够京城百姓吃上三年?皇后认为这种人该死么?老头子我退隐有些年了,竟不知这点鸡毛蒜皮之事也值得用来大作文章。且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二人可真会打理朝政啊!”
赵皇后被那眼神吓得一哆嗦,忙跪在地上说道:“是该死,父皇教训的是。”
钟离思默默看着眼前一切,刹那间她明白了萧祁墨的处境,太上皇为保护他,已经很少为他说话了。只是有些事情他又不得不出面,一但出面为老十九抱不平,不管结局如何,最终都只会将矛盾恶化。越是抬头,皇上与赵家越是容不得萧祁墨。
难怪上一世太上皇去世后,老十九遭到他皇兄那样疯狂的打压,夺其军权,削其爵位。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在枪林弹雨中稳住大局,最后登顶至尊之位的。
离思感叹……那时自己只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各种曲折,她不得而知。
她出神良久,忽然有只手握住自己,即使已经是四月天,她的手还是那样冰凉,而对方的手永远那般暖和。
那种温暖,仿佛能穿破她的肌肤,渗入她的骨髓。指尖相碰,离思心尖上一阵颤动,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身在何处。
插曲过后,殿中又恢复了欢呼,太子被人围了起来,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他抬着杯酒摇摇晃晃来到萧祁墨跟前,“十九皇叔,今儿我大婚,你虽比我小,但这杯酒侄儿敬你,必须喝!”
考虑到他重伤不得饮酒,离思正欲替他喝,老十九却先他一步接过酒,也不多话,一仰脖子喝下。
空座许久,离思觉得殿中越来越热,故而起身去凉亭吹了会风,不多时萧祁墨也跟着走了出来。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天边的晚霞染红了周围的云彩,空中风云巨变。
“那字是你写的吗?”,离思问。
老十九墨了半响,点头道:“每个字都是我写的,但那句话不是我写的。”
这话听得钟离思一头雾水,每个字都是他写的,连起来不就都是他写的吗?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把你写的字单个挑出来,然后融在一张纸上,组成了一句天/衣无缝的话?”
萧祁墨会心一笑,“这京城,果真卧虎藏龙。”
离思愣在原地,她想起了上辈子自己父亲也收到过那样一封信,难道那时……也如现在这般吗?她好想知道所有的经过,可是斗转星移,她又该去问谁?
清风拂过,萧祁墨扭头问:“为何帮我?你要知道,他们往后不会放过你。”
对啊,为什么要帮他呢,离思也在问自己。
“礼尚往来吧,你不也帮过我许多次么。”
老十九低眸不语,良久说道:“你倒是算得一清二楚。”
离思不解,歪头问道:“我们之间……有何不清楚的吗?”
亭子里桃花怒放,风一扫,满天飞舞。萧祁墨那双眼睛忽然变了样,红得就像要流泪,却又将流不流。
他定定看了眼前人许久,仰头对着满天桃花,说道:“钟离思,别再提退婚了,可否?”
他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失去什么。离思想到他这般不可一世的人,文能定国安/邦,武能叱咤疆场,居然也会有这种儿女情长的一面。
她认认真真想了许久,回道:“好,但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萧祁墨眉间舒缓开来,扯了抹微笑。这是第二次离思看见他真心诚意地笑,阳光又好看。
离思言归正传道:“今日之事,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将你与皇上和赵家推向对立面的一个好计谋。此人先是引出落月族在乐器店刺杀你,成功自然最好,不成功也能让你有苦说不出。他再把赵焯杀掉,让你背上难以解释的嫌疑,加剧了你与皇上和赵家之间的矛盾。对此,你有什么打算?”
“不,这不是他的最终目的。我与赵家乃至我皇兄,矛盾与否无需加剧,本就难以化解。他这么做……是在转移众人的视线。”
“天啦,什么视线。”
萧祁墨开口欲说,却忽然伸手摸她额头,皱眉道:“你吃了什么?”
离思早就觉得燥热难耐,这下伸手摸了摸自己脸,烫得吓人。
“老天爷,我不会被人下春/药了吧?”,她急道。
萧祁墨摇头,“给你下此药?毫无意义。所以你是吃了什么?”
钟离思按着脑袋苦思冥想,扯了扯衣领,她说:“送姐姐去新房时,婢女为她斟酒,可她不会喝酒,于是……我便代劳小酌了三杯。”
萧祁墨无奈叉腰,欲言又止无数次才咬牙道:“钟离思,你可知那是什么酒?”
“什么酒?”
不说还好,一说她只觉整个人热得都要爆炸了,就差把衣服全部解开。
萧祁墨一把捏住她不安分的手,说道:“那是专门为新婚之人备的酒,里面加有少量的……合欢散。”
第45章【月色】
合欢散?
天知道萧家这是什么破习俗,往新人酒里加合欢散,是怕柴不够干,火烧得不够旺吗?
“离我远点。”,钟离思踉跄跑出去,对萧祁墨猛挥手。
“钟离姑娘,脸怎么这么红?”,公子阙再一次出现在宫里,应该是被请来演奏的。
他那声音,跟糯米似的,听着软软的。钟离思只看了他一眼,那般相貌,清秀得让人想捏上一把。
手刚伸过去,却又缩回来,残存的意识告诉她,作奸犯科诱拐良家美男之事,不能做不能做。而且还是兄弟,太熟了不好下手。
公子阙低头又问:“姑娘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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