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上桌,因为宇文元嘉时隔半月回来,路阿婆今日显得十分开心,一个劲儿地为姒槿与宇文元嘉夹着菜。
姒槿没有客气,安静地吃起来,倒是宇文元嘉,看着碗里满满的饭菜,迟迟不肯动筷。
“元嘉,怎么不吃?是不和胃口吗?”看宇文元嘉一直没有动作,路阿婆停住筷子忧心地问道,“是……受伤了吗?”
“阿婆,我没受伤。”宇文元嘉道。
“不用受宠若惊,吃吧。”姒槿大约能猜到宇文元嘉不肯动筷的缘故,不就是因为饭菜出自她手吗。
“……”宇文元嘉听到姒槿说话,抬头瞥向姒槿,可姒槿说完便重新垂头吃饭不语。
宇文元嘉强迫自己忘记姒槿的身份,开始用膳。
此日清晨,姒槿刚洗漱完,隔壁的山夏便来对姒槿道:“村头那边有人寻你,说是你的故人。”
“故人?”姒槿闻言一愣,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是哪个故人,出声又细问道,“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
山夏想了想道:“是个姑娘,长得还算清秀,柳眉细眼,听口音不是临都这边的人。”
难道是大魏的人?可是大魏的人怎么会这时候来这里寻她?
姒槿心中存疑,可因为怀疑来人是大魏的人,想了想还是随山夏出了门。
早起的路阿婆从窗口看姒槿出门,大声问道:“姒槿,你要去何处?”
“阿婆,有人在村头寻姒槿,我带姒槿去看看。”山夏扬了扬声音,对路阿婆回道。
姒槿随着山夏绕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最后来到村头。远远地,姒槿就见一人背对着她们,站在村碑之前。
姒槿眯眼,在看到那人回过头来后,目光一颤。
是白思怡!她怎么寻到这里来的?
“怎么了?”察觉姒槿的异样,山夏担忧地对姒槿问道,“她是谁?”
“我们走。”姒槿拉过山夏的手臂转身就要走。
“长宁长公主如今见了我,怎像见了豺狼虎豹一般?民女还能吃了公主不成?”
姒槿想走,可为时已晚,白思怡已经转过身来,向姒槿这边一步步靠近。
“什么公主?”山夏疑惑,目光来回在姒槿与白思怡之间逡巡。
姒槿回过神,面向白思怡,目光冷凝:“你怎么会来北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听到姒槿的疑问,白思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红了双眼道:“苏姒槿,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在这里还不是你害的!”
白思怡说着,声音越来越尖锐,表情越来越狰狞:“苏姒槿,如今可不是在大魏,你能拿我怎么样?”
从袖中取出一份纸张解开摆在姒槿眼前,白思怡眸中闪烁着恨意:“这张通缉令上画的是你吧?”
看到白思怡手中的通缉令,姒槿骤然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白思怡冷笑道,“我已经报官了,官兵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你就是插翅,也难飞。”
听到这里,一旁的山夏已经差不多明白现下的情况,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姒槿的什么故人,而是要来抓姒槿的人!
意识到自己可能引狼入室的山夏当下便突然冲上前去一把夺过白思怡手中的通缉令,抱住白思怡的腰肢,对身后的姒槿连忙喊道:“姒槿,你快跑。”
“夏姐!”见到山夏的动作,姒槿已经,想制止已经来不及,山夏已与白思怡扭打在一起。
可山夏还有身孕,姒槿担心山夏的身子,站在原地,不愿离开,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急道:“山夏姐,你的身子!”
山夏怀有近四个月的身孕,哪里是白思怡的对手,不过半响便被白思怡掐住脖子按倒在地上。
白思怡双手用力掐住山夏的脖颈,双目通红充满恨意:“该死,你们都该死!”
山夏被白思怡压在身下,因为被掐住了脖子,她说不出话,窒息的感觉蜂拥而来,她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正在从身体里流失。
姒槿看着山夏身下缓缓被鲜血浸红,一时间身子从内里泛出冷意。那股冷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好像看到上一世,她也是被白思怡这般害得摔在地上,孩子化成鲜血,离她而去。
当时那样刻骨铭心的狠意突然在这个时候重新出现,一瞬间便席卷她的脑海。姒槿再看不清别的,只能看到那满地的鲜血和白思怡狰狞的脸。
“我要……杀了你!”
姒槿一字一句道出五个字。怀中用来防身的匕首被她取出,银色的刀刃在阳光底下发着寒光。
她握着匕首,几乎是疯了一般地冲到白思怡身后,毫不迟疑地,一刀捅入白思怡的后背。
白思怡只顾着身下的人,完全未注意身后的情况,她也未料到姒槿会突然发疯一样地对她下手。
剧痛从身后传来,喉间涌上一股血腥,白思怡丧失了力气,掐住山夏脖颈的手渐渐松了。
山夏得了解救,猛地咳嗽起来,腹中的剧痛,让她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求生的欲望令她一把推开身上的白思怡,拖着身子向一旁爬去。
被推开的白思怡翻过身颤着瞳孔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姒槿。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如今双目泛红,发丝凌乱,她的脸上还沾着她的鲜血。
“不要,不要杀我……”白思怡挪着身子后退。
可姒槿根本就不给她机会,姒槿几乎是扑过来的,一刀又一刀地插在白思怡的身上,口中只喃喃着几个字:“我要杀了你!”
鲜血喷溅在姒槿的衣裳和面上,彼时的姒槿像极了从地府中爬出的女鬼。
宇文元嘉来时见的就是这般景象。姒槿一身血污,匍匐在地上,在姒槿的身边,躺着两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不远处,正有一队士兵向这边赶来。
“苏姒槿!”宇文元嘉低呼一声冲到姒槿身边,姒槿没有反应。宇文元嘉抬头看一眼逐渐靠近的军队,没有办法,一把将瘫倒在地的姒槿捞入怀中,向另一侧跑去。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宇文元嘉带着姒槿冲入林子里后,姒槿逐渐恢复了意识,听着宇文元嘉在姒槿耳边粗重的喘息声,姒槿沉声道:“你没有力气了,放我下来。”
“不行。”宇文元嘉看也不看姒槿一眼,斩钉截铁地拒绝。
看着后面越来越靠近的人,姒槿急声道:“你非要带着我,那我们两个人都走不了!”
“不行,我答应过殿下,要照顾好你!”
“宇文元嘉!”姒槿冷下声来,“我是大魏的长公主,就算慕容彦捉到我,也会因为忌惮大魏而不敢做的太出格。可你是简之的左膀右臂,若你落到慕容彦的手中,你觉得慕容彦会放过你吗?”
“^……”宇文元嘉不语,继续在林间穿梭。
“村子被发现了,阿婆他们或许有危险。你要活着,活着才能护好阿婆他们!”姒槿说完,猛地挣扎起来,一口咬在宇文元嘉的手背上。
宇文元嘉已近筋疲力竭,一时不防,竟被姒槿挣脱。
姒槿落地,猛推一把宇文元嘉,目光坚定道:“你快走!告诉简之,我会等他来救我。”
宇文元嘉后退两步,看着姒槿坚定的目光,心中有些酸涩。可是他不能再犹豫,只能腾身窜入林中,只留姒槿一人在原地。
姒槿疲惫地瘫坐在原地,周围是围上来的士兵,他们持利剑将姒槿围在中间,让姒槿逃无可逃。
……
临都城外关口,正有两军对峙。
“慕容繁,你是真的大胆,就带这点兵力就敢来此叫嚣?”慕容彦坐在高头大马上,不屑地看着不远处一身银甲持剑而立的慕容繁道,“你再拖下去也是死,中了朕的埋伏,你还想要逃出生天,想都别想。”
慕容繁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只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慕容彦,不语。
“来,放下你手中的剑,朕可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留你全尸。”看看着慕容繁,慕容彦继续道。
“你做梦。”慕容繁扯了扯嘴角,“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慕容彦见慕容繁丝毫不惧,怒意横生,“看看你身后的这些将士,你若是降了,朕可饶他们不死。那可都是与你并肩作战的将士,你忍心看他们跟你一起葬送在这里吗?”
“……”慕容繁紧了紧手中的剑,面色愈发清冷。
“殿下,末将愿誓死效忠陛下!”跟在慕容繁身侧的副将这时突然跪下将佩剑架在颈上,“若是没有退路,末将宁死!”
那副将说罢就要自刎,却被慕容繁以剑鞘将剑打掉,慕容繁低头看向那人,沉声道:“我们还未输,不可轻易言死。”
“该死的慕容繁,非得逼朕动手!”慕容彦见此情形,咬牙切齿,刚要发怒,一侧的宗正开却凑上来在他耳边道了句话。
慕容彦闻言,脸色一变,竟喜笑颜开。
得意地将视线转向慕容繁,慕容彦开口:“慕容繁,今日哥哥给你带来了一位熟人,你想不想见一见?”
慕容彦说罢,对着手下摆了摆手,手下意会,将人带了上来。
在看到浑身血污的姒槿时,慕容繁瞳孔不可自已地颤了颤。姒槿抬起头,对上慕容繁忧惧的视线,强扯起唇角,笑了笑。
看着慕容繁的表情变化,慕容彦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怎么样,藏了这么久的二皇子妃还不是被朕找到了?”
慕容繁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突暴露了他的怒意,可他只能忍耐:“男人之间的事,你为难女人做什么?”
慕容彦扯住姒槿的头发将姒槿拽在身边,姒槿吃痛,忍不住痛呼一声,可下一秒一把剑架在她的颈上,让她不敢动弹。
“刀剑无眼,慕容繁,你再多说一句,朕可不敢保证这剑会不会划破弟妹的喉咙。”慕容彦挟持着姒槿对慕容繁施压。
慕容繁看着姒槿沾满血污的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心中作痛,开口时声音已弱了下去,还带着几分沙哑:“你究竟想怎么样?”
“朕跟你做一笔交易如何?”看着慕容繁那低眉顺眼恳求的模样,慕容彦只觉得爽快,“如若你跪下对朕磕三个响头,朕不仅不会杀你这女人和手下,也会留你全尸,怎样?”
“简之,不要!”姒槿挣扎尖叫,“你不要听他的!”
她害怕地看着眼前的慕容繁,她的简之从来都是孤傲的,怎么能被这残虐无道的慕容彦这般侮辱!
“好……”
可是那个遗世独立的男子竟然答应了,他收起佩剑,在一众将士面前缓缓跪下。
“不要!”姒槿奋力挣扎,却被慕容彦紧紧地禁锢住。
“这就受不了了?你还真当他是外面传的世无其二佳公子吗?”看着慕容繁跪在地上,慕容彦扬声大笑,他不遗余力地要慕容繁丢脸,他凑到姒槿耳边,却用着周围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知道他慕容繁为什么不能与人接触吗?你们知道吗?哈哈哈哈哈……”
“那是因为在他六七岁的时候,朕将他绑着,偷偷丢进了青楼,让楼中专门调/教那些不听话的处女的好好‘照顾照顾他’。慕容繁,你目中无人,你清高自好,那朕就一点一点打碎你的那些不值钱的自尊心。”
慕容彦还在说着,姒槿却已然泪流满面。
慕容繁他从未与旁人解释过他的过往,她也不知他曾受了多少委屈,她不知道一个人要有多么强大的心脏,在面对这些肮脏后,还会温柔地对待整个世界。
她的简之,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可惜的是,父皇他太宝贝着这个儿子了,一发现这二儿子失踪便满城寻找。青楼的人还未来得及下手,人便被宫中的人寻了回去。不过看了些旁的,也不虚此行是吧?二弟?”慕容彦说着,冲着跪在地上的慕容繁调理了挑眉。
“你混蛋,你怎么能那么对他!”姒槿发疯了一般捶打慕容彦,看着跪在地上的慕容繁,她心中坠坠的疼。
“啧,这伉俪情深真是羡煞旁人。长宁公主,若是当时嫁的人是朕,你也会对朕这般情深吗?”姒槿的拳头根本打不疼身着铠甲的慕容彦,慕容彦说着用食指挑起姒槿的下颚问道。
“滚!”姒槿双目泛红,恨不得将慕容彦千刀万剐。
“呵,”慕容彦并不对姒槿怒,转而看向慕容繁,沉声下令,“来啊,二弟,跪着爬到哥哥身边来。”
慕容繁面色因隐忍而发白,他抬头冷冷地看着一脸得意的慕容彦,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姒槿满面泪痕地对着他摇头,可是他别无选择。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慕容繁!”姒槿已哭得声嘶力竭,若是没有旁人控制着她,她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看着一点一点靠近的慕容繁,慕容彦露出了满意的笑,他得意地仰着下巴,对身旁的人吩咐道:“来人,端酒来。这样的时候,该是为二弟喝酒送行了。”
姒槿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莲从慕容彦的身后走出,他的手中端着两杯酒,一杯交给慕容彦,一杯送到慕容繁的手边:“请吧,二殿下。”
“不要,简之,不要!”姒槿拼命地摇头。
慕容彦一杯酒并未入肚,而是直接倒在了慕容繁的面前:“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