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自己从前有多优柔寡断。
欠阿启的他还不了。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
如果放不下阿启,他又当如何光明正大、明目张胆地爱阿愿?
若什么都给不了阿愿,他又怎好意思去要求对方视他为第一?
快马奔腾间,龙彦昭只觉得自己拨开了一层浓雾。
换了一个思维去思考事物,便觉得豁然开朗,也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自己的心中所想。
他现在之所以只敢这样偷偷摸摸地来找阿愿、明明很生他的气,又还是隐隐觉得底气不足、不敢真的怪罪阿愿的原因
不正是因为在外人及阿愿看来,他的心意也一直都在摇摆不定吗?
他从未对任何人表露过喜欢阿愿。
包括在阿愿本人面前。
又怎么会去怪他,并不喜欢自己呢。
龙彦昭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直接去了驿站。
去找程阴灼。
第41章向生而死,向死而生
顾景愿惊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已经大亮。
昨夜经历的事情像梦一样,变得恍如隔世。
顾景愿打量了一周自己的房间。
并未发现任何多疑的迹象。
那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没留下任何痕迹地离开
他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顾景愿闭了闭眼。
眼睛还是有些酸痛。
那不是梦。
若本身是梦,他又怎会那样轻易入眠
曜阳?荣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你今日怎么比我醒得还晚?没事吧?我进来了啊。
荣神医的声音在外响起,不一会儿,木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内部打开,一身青衣的荣大夫出现在门口。
顾景愿说:荣兄请进。
荣清并没有进屋,只是狐疑地打量着他的神色。
曜阳昨日睡得还好?他问。
顾景愿与往常一般点头道:还行。
昨夜虽然睡得时间不长,但也好歹睡了一个整觉。
因此,他气色比起前几日来,竟也好了许多。
只是看着又有些心神不宁。
先前荣清要他去洗漱,一张脸他洗了快半个时辰才洗完。
而后他们一起在院中吃早午饭,吃到一半,顾景愿的动作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表情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曜阳?荣清不解地问: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顾景愿忙回过神,摇头。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说:只是有一位朋友,从前我一直以为他
当初没有来帮我,是因为他刚刚即位,也一样孤立无援。
后面的话,顾景愿两片薄唇抿紧,没说出口。
他思绪飘回到过去,十四岁分化、和弟弟一起被带到父亲身边,做检验的那个时候。
在此之前,他和弟弟的身份对外界来说都是个秘密。
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天阴人。
而对于与西域相近的北戎来说,貌美的天阴人是珍贵的宝贝,但若是诞下的孩子中有极阴之体,那便是不祥之兆
那个孩子,一定要被杀掉。
相反的,若所诞之子是并非极阴之体,则不会有丝毫影响。
无论是貌美的女儿还是预示祥瑞的极阳之体,在当地都是一个好的兆头。
他们的母亲便是生了一对男孩儿。
天阴人十几岁时会发生一次分化,在那之前,他们与普通小孩并没有什么差异。
他和弟弟便是被养在外面,静静地等待着命运判决的那一天到来。
但在那一天来临之前,顾景愿也一直过着与王子无异的生活。
吃穿用度,习武射猎,王宫里的兄弟姐妹们享受什么样的待遇,他与弟弟也同样享有。
那些年父亲还会经常去看望他们。
他坐过父亲的骏马,经常被父亲抱在怀里、举过头顶,父亲对他与弟弟一直都抱有很大的期望。
他们的母亲早在他们很小时便病逝了。
曾几何时父亲对于顾景愿来说意义非凡。
即便父亲的王宫里,其实还有很多子女。而父亲对他们每一个都很好。
但顾景愿觉得无所谓。
为了博得父亲的喜爱,他可以不断练习。
一直练习。
直到做到最好为止。
北戎比大宜还要看重武力。
父亲只喜欢他们骑马狩猎,与人搏击,不喜他们去读中原地区的诗书典籍。
他便不读。
父亲喜欢男孩子有阳刚之气,他便日夜辛苦练武,即便面容越长越偏向于俊秀,即使顾景愿也极喜欢这种俊秀。
可十四岁之前,无论是比武还是单纯搏击、弯弓射箭,王宫中都并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但一切都在那一天变得不一样了
一滴血液落入魔根花汁中,变成了蓝色,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若那滴血没有变蓝,他大抵会有个名字,叫程曜阳。
顾景愿如今也无法想象,前一刻还亲厚待他、称赞他的父亲,为什么转瞬间就变了一个人。
父亲笑着抱走了弟弟。
那是顾景愿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记忆里他似乎是睁圆了一双眼,无比惊慌地,看着父亲与弟弟逐渐变远的侧颜。
在那之后,等待他的,便是被丢进一个冰冷的房间里,直到被处死的那一天。
后来就是漫长的逃亡。
活下去的本能驱使着他去想很多法子,试图逃走。
第一个,他便想到了那个昔日跟他玩在一起,如今已经是大宜皇帝的龙彦昭。
只是好不容易递出去了消息,他却没有等到对方的支援。
仍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猜到了对方一定是不方便、能力所限,所以当初逃跑、被追杀、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不怪他。
也不怨他。
只是那时候太冷了。
天地间总有飘不尽的雪花。
仿佛他的感官和知觉都被寒冷的坚冰冻住了一样,很长时间,顾景愿都什么也想不了。
无法思考。
对外界亦是一无所觉。
他不怪他。
真的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