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看热闹的趁着去主座敬酒,问大长公主:“这位是谁?”
“她是状元夫人。”大长公主提高音量,“今日诸位做个见证,我再此收江余为义女。”
宴厅中众人本就注意着主座的动静,听此,直接愣住。
状元夫人?哪个状元?前几年的状元年纪都不小了。问的人太过惊讶,一下子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然是我大楚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陈明轩。”一位老夫人笑着说。
大长公主也不反驳。
许多年轻的妇人小姐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慧敏郡主,这位曾经贬低的对象今日如此风光,也不知她臊不臊得的慌。
但慧敏毕竟曾经是京城最出色的年轻姑娘,此时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连坐在她旁边的三公主,直接嗤笑起来,她也依旧面色平静,仿佛她不曾逼着陈明轩娶她,也没有在遭到拒绝后大肆造谣。
有些心软的,忍不住心生同情:“那些许都是辰王的意思,慧敏郡主不得违抗父命,也是无奈。”
旁边有女子不屑道:“那她就得替父受过。”
张老夫人想到前段时间的流言,心中咯噔一跳。新科状元是金陵人士,这位状元夫人还姓江,和张夫人一个姓。
“诸位应有耳闻,我近日在筹备女子学堂。男子结婚后,还会继续进学,女子自是也可以。”
大长公主说出这话,大家并不奇怪,她为大楚女性地位提高做出不少贡献,要知道在先皇还是太子时,那会儿大楚女性都不能出门上学,只能请一些女夫子到府上教导。
大长公主在驻守边关取得赫赫战功的同时,通过设立火凤营,派遣女子管理皇商,提议允许立女户等举措,使得大楚普通女子过的越来越好。
“这学堂虽是我所建,但我身上职务繁重,并不得空管理,因此便由我的义女阿余来作为代理山长……”
江余猛地睁大眼,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大长公主竟然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原来大长公主一开始就准备让自己当这个山长,而不是临时起意,前几日带着她拜访诸位老太君,也是为她铺路。
她曾经憧憬的娘亲的样子,也不过如此。
康平郡主出声应和:“我们也会作为夫子一同在学堂授课……”
之后又有几位一品夫人出声支持,她们早看出大长公主的意图,自然不介意这会儿给江余撑脸面。
台下年纪大些的老夫人脸色并不好,她们是从小跟着府上的女夫子学习,旧的观点根深蒂固,对如今未出阁女子可上学堂已有不满。
如今竟然还要开设给各府夫人的学堂,简直荒唐。
她们不应声,连带着她们桌上的女眷也不敢表露出期待,但那些家室强势的年轻主母可没有这般顾忌,她们可是听着大长公主的故事长大,自然对她的每一举措都赞同不已。
更何况这听起来也是利于女子的好事。
一位武将夫人格外兴奋,她女儿看上了一位礼部侍郎儿子,非要嫁过去,可那边规矩多,婚后虽夫妻恩爱,但日子很不好过,她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女儿。
如今有这学堂,女儿得那些一品夫人教导,不说能学上多少,光看在夫子的面上,礼部侍郎夫人就对女儿和善些,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事。
“学堂何时开课?”武将夫人挤到前面问。
“如今还在修建屋舍,七夕时,就可正式开学。”江余管着清平山的修缮工作,主动接过话头。
“那可以提前报名吗?”
江余抬手,一行侍女手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当然可以。”
武将夫人连忙接过纸笔,在上面提好信息。
“居然还有学习经商?”武将夫人先给自己女儿报上几位一品夫人的课程,看到经商,眼前一亮,看也不看夫子是谁,就把这个也给勾上了。
那边宅子里人口多,女儿日子过的拮据,她也不好经常补贴,怕伤了女婿的面子。还是让女儿自己学最好,以后女儿掌了女婿的钱袋子,腰杆子也更硬气一些。
那些说经商都是奴仆干的话,她认为都是瞎扯淡,钱在自己手上,才说得上话,没看六部中,管着钱袋子的户部尚书最说的上话。
近年来女子地位提升,束缚自己的女子越来越少,很多娘家硬气的夫人直接在江余那里取了纸笔,给自己报名。
还有些如同张夫人这般,上边有顽固守旧的老夫人压着的,则是犹豫不绝。
张夫人咬咬牙,迈开脚朝江余走去,却被张老夫人喝住。
“我还没死呢,府上用不着你当家。”张老夫人这会儿正憋着火,话说的比以往难听数倍。
“这也是给大长公主面子。”张夫人忍了忍,还是憋不住火气。
“我张家数代书香,我儿乃最得皇帝看中的辅政大臣,用不着你这般卑躬屈膝。”
旁边的张馨宁从见着江余就有些不安,一直沉默着坐在祖母身边,这会儿出于想凑近观察江余的心思,说道:“娘亲囿于出身,外出交际少,这也是一个结识人的好机会,若不是我又怀上了孩子,我也想去呢。”
张老夫人见孙女苍白的面色,神色和缓下来,轻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若想见识,就让你母亲报名带着你看看。”随后,压低声音,“你可要当心,不要被不知什么人给害了。”
张馨宁满脸孺慕,依偎在张老夫人怀中,撒娇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张夫人见女儿给她解围,心中感激不已,感慨还是女儿贴心,没有像儿子一样,被张老夫人笼络了去。
母女俩在张老夫人担忧的视线下,走到江余面前。江余这时正在给一位夫人解说他们课程设置的方式。
“……我们的一些课不止是教导理论知识,还有实践,比如其中的算术,就是让学子找出各种账本中的错漏之处,免得被下面的人糊弄……”
张夫人见着江余,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远方堂兄,都是于商贾之事上极有天分之人,说起这些,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也姓江,难道是江家村的人?会不会是她堂兄的女儿?但是江夫人那么粗俗的女人,怎么可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定然不是,张夫人在心中连忙否定。
张夫人于金陵江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只记得江夫人那泼辣无知的样子,当年若不是江夫人趁着她堂兄外出,将她和女儿赶出去,自己也不会在外流浪数日,刚出生的女儿也不会落下.体弱的毛病。
好在最后遇见了夫君……
而张馨宁则是不留痕迹的对比着江余与张夫人的样貌,心中渐渐肯定了她的猜测。
江余才是张家的女儿!
张馨宁心中一慌,潜意识里就想将江余赶出京城,再不济,也要划画江余的脸。
看向江余身后的侍女,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暗卫,应该是大长公主的人,她暗自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晚才见到江余,让她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
好在她现在也不是除了张家小姐的身份,就一无所有,她有信心即使事情暴露出来,黎王也会保全她,她依旧是大楚的黎王妃。
更何况,张家也不一定会选择江余。张馨宁转头,对看向这边的张老夫人露出一个不舍难过的眼神。这位张老夫人,可是好骗的紧。
她们前面的人填好报名信息离开,轮到了张夫人与张馨宁。
江余将填好的表交给旁边的侍女,喝了口水,才注意到眼前之人。
“请问需要几份?”江余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她曾经想的强忍怒火,或者是害怕畏缩。
“一份就好了。”张夫人接过纸,细细看了起来,她更在意的是这个终于可以出门交际的机会,江余的身份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不问,江余也不主动的讲解,微笑坐在旁边。
“江夫人可真是厉害,这般年轻就可在学堂做夫子。”张馨宁知道她不能打草惊蛇,应该先做好准备,但是她仍旧忍不住试探。
“承蒙大长公主抬爱。”江余不咸不淡的回复。
“今日怎么不见状元郎,姐姐这般重要的时刻,他竟然不在。”
因为请帖是以大长公主与陈驸马两个人的名义发出,所以今日也来了一些年轻公子,不像往年一样局限于未婚郎君。
江余细细打量张馨宁,看不出她到底是无意的,还是受到黎王的示意,过来查探陈明轩的行踪。
金陵之行陈明轩隐在暗处提前出发,明面上的人是小皇帝的舅舅,将于下个月动身,毕竟这次所做之事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陈明轩现在的资历,暴露出来,危险太大。
“夫君前段时间身子不适,在府上调养,多谢黎王妃关心。”
张馨宁肯定了江余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面色舒缓许多,在张夫人填好报名信息后,就离开了。
一旁穿着侍女衣服的暗七看着张馨宁的背影:“黎王妃对夫人有恶意。”
旁边的暗一接话道:“夫人和张夫人长的太像了些,莫不是什么亲戚?”
江余这才察觉刚刚张馨宁的话有些不对劲,仔细回想,才发现张馨宁大概现在就已猜出她才是张家真正的女儿,刚刚是在试探她。
后面没有什么人了,江余收拾完报名表,往后院走去:“让暗营的人盯着黎王府时,也注意着黎王妃,看她有什么动作。”
“不用了,我已经查清事情的始末。”大长公主将一沓特殊材质的纸递给江余,看向江余的视线中,既有着愤怒,还有着怜惜。
江余接过信,发现里面不仅确认了她就是张家的女儿,还将当年的事讲清楚了。
原来当年张夫人上山采药,救了外出游玩、走失受伤的张丞相,当时的金陵知县,两人那晚野外就干柴烈火起来。
第二日张夫人回到借住的堂哥江老爷家,没多久发现怀孕,生下孩子后,被江夫人赶出江家,意外遇见回京述职的张丞相。张丞相认出张夫人,带着张夫人进京。
后面还有一行批注,当年江老爷生意破产后,拉江老爷一把的是张丞相的人,并且那些人还将江老爷送回江家村的银子截住。
至于她和张馨宁被调换,约莫是当时姑嫂两人同时生孩子,抱错了。
将抱错两个字看了几遍,江余只感觉好笑,眼泪却不停往外涌。
“阿余,你以后就叫我母亲吧。”大长公主将江余揽在怀中,轻拍她的肩膀。
江余将头扎在大长公主怀中,闷声应好。
旁边的康宁郡主看着这温馨的画面,为好友感到开心。没想到当时只是觉得江余眼熟,让大长公主查一查,竟然挖出了这些往事。
“这些是阿洛和明轩给你的信,他们很担心你,你去看看,后面的赛龙舟大赛,你便不去了吧。”
江余这会儿形容确实有些狼狈,也不逞强,带着侍女去了后院专门给她留出的房间。
不知怎么的,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陈明轩的信,见到他关切的话语,心中安定下来,陈明轩似乎担心她在京城中的状态,说他会尽快处理完那边的事,快些回京。
江余这会儿倒是不催促他了,提笔回信,让他注意自己的安全,别着急。
自己确认回信没什么问题后,江余才打开洛夫人的信,洛夫人只安慰了她几句,后面则是说江老爷趁着李家不稳,疯狂吞并李家产业,他还将江家的姐妹都叫了回来,让她们帮着稳固新产业。
江余没想到陈明轩动手这般快,按照之前他们的规划,这些得半个月慢慢布局,如今才半旬,竟然已经将李家拉下金陵首富之位,惹的金陵其他富商蠢蠢欲动。
江老爷可能是认为自己的消息来源准确,是其中踩李家最狠的一个,但是百年豪商的李家哪会那么容易让江老爷轻易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绝对会设下陷阱……
到时候江家只怕要赔了媳妇又折兵,江老爷又要面临他的第二次破产。
江余揣测,这是不是陈明轩替她报复江家?拆开信想问,但是犹豫很久,还是将信封上了,一直坦荡的江余难得有些难为情。
近日忙碌,她确实有些累了,躺在房中睡了过去。
永定河边,大长公主抱着宝儿坐在视野最好的地方,观看赛龙舟比赛。
“宝儿你觉得哪一队能赢?”大长公主将盛放各龙舟名牌的托盘放在宝儿面前。
宝儿似模似样的对着托盘打量片刻,小手抓起红色的牌子,揣在怀中,不肯给别人。
“好,外祖母就压这个队。”大长公主挥手让侍女在托盘上摆放那块红色牌子的地方放上银票。
随后,托盘传都其他人那里,由她们挑选心仪队伍。
此时男女客不再分开,聚在一块,其他人看着大长公主与驸马这般宠爱江余的孩子,对江余在大长公主心中的地位又拉高一节。
以大长公主的地位,小皇帝对陈明轩的看中,江余应该会被封为郡主,才六品的安人,马上可能升到郡主,有些人心中不平起来。
有人小声嘀咕:“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一个扒上了皇帝,一个扒上了大长公主,身份立马就就高贵起来。”
这位的话一出,旁边刚刚去江余那里报名了的人都离她远了些。
从报名时与江余的交谈,可看出这个女子学堂基本由江余一手办起来,她对其中的每一处都十分了解,江余这样为女子着想,又有能力将之实现,大长公主不培养这样的人将自己的理念传递下去,难道选你吗?
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看的出大长公主不是被迷惑,而是见到志同道合的年轻人,见猎心喜。
虽然她也得到了更高的地位,但那是她该得的。
黎王见此,眉头蹙紧,随着小皇帝越来越大,他的势力被打压的越来越厉害,如今大长公主这般看中江余,未尝不会多关照陈明轩。小皇帝等同于借这夫妻,将大长公主绑在了自己船上。
看来得照着母妃的话,将计划提前,大长公主一旦倒向小皇帝,就绝不能留了。
想到仍旧被关在刑部的舅舅,以及他府上的三个暗卫,都是长公主旧部抓到的人,他看向身旁的王妃:“别院中的那个女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