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笙略一思忖,才道:“小九,你是不是哭了?”
“我才没有!我才没哭!”
贺九卿悄悄抹眼泪,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往华笙衣衫上蹭,哼哼唧唧道:“师尊,以后我们都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我们再订一个君子条约。以后能不吵架就不吵架,如果非吵不可,那就不许冷战。如果非要冷战不可,也绝对不可以超过一个时辰!”
“好。”华笙答应得很爽快,拉着贺九卿的胳膊,想要帮他擦擦眼泪,小九平时在外头耀武扬威的,可一回来还是个小孩子,还要人抱着哄。简直拿他没有办法。
一拉开,才瞧见小九脸上被剑气划出了一道血口,还在缓缓往外流血。华笙蹙眉,掏出一方素白色的手帕帮他擦拭,语气不悦道:“下山喝个酒的工夫都能跟人打起来?打起来便罢,怎的还伤了脸,你这身上的疤痕,还不够多么?”
贺九卿自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复从前好看。那日为救师风语,差点没被弥散活活钉死,那玩意儿留下的疤痕,无论如何也去不掉的。不仅是手臂上,胸口,腿上,甚至是眉心处都有。
“师尊,我现如今都这么丑陋了,师尊还会和以前一样喜欢我么?”
华笙道:“我不觉得你丑,只不过,以后不要再为了任何人受伤了。我会……”
心疼两个字就在唇齿间,可到底是说不出来的。既然没说出口,贺九卿自然不知,也不会往深处去想。只点了点头,须臾,才又闷闷道:“这也不是我想的,有时候事情就突然摆在我面前,逼我去做一个选择。我无论选择什么都不对。我若不护师风语,回头外界的流言蜚语就能活吃了我。可我若是去救师风语,我就不得不流血。”
他心里很是酸楚,并没有向师尊告状的意思,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顿了顿,才又道:“可我即便做到如此地步,还是没人记得我的好。梦桓恨我,师伯厌我,师忘昔也不会感激我,甚至暗暗憎恶,怨我为什么再一次玷|污了师风语的名声,害得他们上师府处处被人诟病。我知我从前不对,很不对,但年少轻狂,谁没做过几件离经叛道的事?做什么偏要针对我?明明知道我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怂货!”
“小九,你的苦,我知。”
“不,师尊,你只知我苦,可不知我的艰难。”
贺九卿将脸埋在华笙怀里,呜咽道:“我真的好难啊,好像什么事都怪我,可我真的只是想好好的活着。我想跟师尊好好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师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旁人知道你我已经是道侣,师尊定然无事,可我就是玷|污仙门仙首,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等待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师尊!”
平心而论,华笙一直都知晓他的小九饱受委屈,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放荡不羁。可当他正面听见小九跟他诉苦的时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心痛。
许久,才拍了拍贺九卿的肩膀,哑着声道:“是我不好,没能时时顾及到你。你莫怕,天塌下来由我顶着,待修真界稳定下来,你我便正式结为道侣。届时,谁若敢说半个字,为师绝不轻饶。”
“累了你的名声,你也不怕?”
“不怕。”
“若你受万人唾骂,遗臭万年,你也不怕?”
“不怕。”
“若因此失去了掌门之位,你也不怕?”
华笙还是摇头,其实早在同贺九卿在一起时,便已经考虑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待稳定下来后,他便交出掌门之位,带着小九出去游山玩水。
小九喜欢吃喝玩乐,他便带着小九吃遍世间美食,游过五湖四海。小九喜欢鲜花盛开的地方,那他就帮忙种。只要小九喜欢,天下何事皆容易。
“师尊,你说了,我便信了。你若是负我,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贺九卿踮起脚尖,虔诚无比地亲吻华笙,从额头至下巴,每一处都照顾个遍,末了,才蹦到华笙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脖颈,双腿夹着他的腰肢。
“师尊,抱我上你的床,酒喝多了,我头好晕,想要师尊帮忙解解酒。”
“你那酒量,以后还是莫要再喝酒,否则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我知道,我知道。快,师尊,快把我抱回去!”
华笙自然没有二话,抱着人转身回房,将房门掩上,这才将八爪鱼一般的小九轻轻放床上。结果被他勾住脖颈,两人双双往床上跌去。床纱一落,屋内的烛火便熄了。
☆、师尊居然会做饭了~
翌日,外头阳光明媚。
贺九卿缓缓醒来,下意识摸了摸身侧,被褥一片冰凉,师尊素来自律到令人发指。早早便起来了,若是换了从前,还会责令他也一并起来,温书练剑什么的。
可自从成了道侣之后,其实也用不着师尊天天盯着课业了,反正贺九卿该不自觉,还是不自觉。徒弟什么的,还能狠抽一顿,若是道侣,则不能再如此这般了。
贺九卿才一坐起身来,立马觉得头痛。昨晚酒喝多了,又吹了冷风。夜里跟华笙翻云覆雨,没有七八次,也得有个五六次,腰酸背痛腿抽筋,连脑子都懵了。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抬眸就见一道白影儿踏了进来,华笙着装向来一丝不苟,即使昨晚照顾贺九卿一整夜,也并未显露出半点疲态。仪态简直雅正到无可挑剔。
“师尊,我头好痛。你过来帮我揉揉罢?”
华笙走至榻边,将手里端着的醒酒茶递了上前,淡笑道:“你头痛,是我弄的么?”
贺九卿无话可说,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捧着醒酒茶小口小口的喝着,末了,将空碗递了回去。然后往华笙跟前一趴,侧着身子指了指腰,笑道:“那这个总归是师尊弄得罢?师尊也不负责么?”
华笙低声笑骂道:“你这插科打诨的本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抖机灵有你的。”
“插科打诨和抖机灵我本来就会,这可是天生的!”
贺九卿双臂叠在一处儿,将下巴垫上去,感受到腰间有双温热的手来回游走,力道也适中。舒服地眯起眼睛,哼哼道:“师尊,你多揉一会儿好不好?真的酸,师尊昨晚太用力,我现在大腿根还哆嗦呢!”
“不是你一直要求我……”
华笙说不出来太粗俗的字眼,即使是意思粗俗,也说不出口。
贺九卿没脸没皮惯了的,调/情的话张口就来:“我让你用力,你就那么用力啊?差点没把我腰撞断,也就是我腰好,要是换了旁人,早就被师尊弄死了。师尊简直不讲道理,昨晚我都哭成那样了,也不知道慢一点,抱在怀里哄哄什么的。”
华笙红着耳垂辩解道:“你现在越发爱哭,我还没怎么你,你便抱着我手臂哭哭啼啼。传扬出去让人笑话。”
贺九卿道:“那我就是爱哭鬼!在师尊面前无论怎么样都不丢人的!”
“厚脸皮。”
“师尊总算不说不知廉耻了!有进步,我给师尊一个奖励!”
贺九卿像扭股糖似的缠了过来,双手捧着华笙的脸,嘟着嘴亲了他几口,笑道:“师尊现在的手艺越来越好,连醒酒茶都会做,果然,世间上没有任何事能难到师尊!”
先拍个马屁,以后家里杂七杂八的活都让华笙做,自己就混吃混喝等死完事。
华笙很受用,并且上钩了,还傻乎乎地点头,说了一句:“其实,还做了别的。不知你可否吃得惯。”
“吃得惯,吃得惯!只要是师尊做的,哪怕连狗都不吃,我都吃得惯!”
贺九卿一跃而起,激动得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
以前只有他讨好师尊的份,什么时候师尊也没给他亲自下过厨。除了当初用一碗糯米粥要了他初/夜后,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再难以下咽都必须要吃得连汤都不剩才行!
胡乱把衣裳套好,贺九卿急不可耐道:“快快快,师尊,饭在哪儿?快让我欣赏一下!师尊,我简直爱死你了!你真是我见过最好最好最好的人了!”
华笙不禁莞尔,拉过人,伸手替他整理好衣衫。见袖子都短了一截,忍不住微微蹙眉。小九今年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长得也快。这身淡青色的衣衫还是去年做的。小九一向任性,坚决不肯穿华南的宗袍,打过两回不见效,也便纵着他。
如今连衣服都小了,才知小九又长大了一点。
“有空帮你做身新衣服罢。你喜欢什么颜色?”
“嗯。”贺九卿现在满脑子都是吃饭,哪里管什么新衣服,闻言便道:“都行,但我不穿白的,我那么皮,回头把衣服弄脏弄破了,还要劳烦师尊。就淡青罢,这颜色就挺好的,关键是和师尊站在一起,特别般配。”
华笙颌首,心里默默记下了,这才领着人去隔间吃饭。他从前不吃饭,自然也不会做饭。也是才学的,卖相都不甚好看,几次把糖当成盐洒进去。小九不吃辣的,偏爱甜食多些,菜里多少都放了点糖。
贺九卿看着眼前的两菜一汤,激动得哇哇大叫。连声夸赞师尊好厉害,一屁股坐了下来,立马帮华笙盛汤。这汤很简单,里面就放了些冰莲,还有其余几味药材。
要知道,从前贺九卿偷吃冰莲,或者失脚踩死师尊种的药材,即使不被打折腿,最起码也要打到屁股开花。如今华笙简直太大方了。
伸筷子夹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菜,满满塞了一大口进嘴里。实话实说,味道的确不好,有点甜,还有点夹生,并不算好吃,只能勉强入口。可是他还是吃得极为满足,嘴里总是满满的,像是小仓鼠吃东西,嘴里往往还没咽下去,又紧接着再塞一大口。
很快盘子就见了底,又去祸害下一盘,吃得太着急,噎得差点翻白眼,华笙赶紧把碗递了过去,道:“快喝汤,顺一顺,别吃太急,又没人同你抢。”
“师尊,你对我太好了,真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贺九卿喝干了碗里的汤,华笙很自然地接过碗帮他满上。
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才道:“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可以说,我听一听。”
贺九卿不敢再猪八戒吃人参果了,只小口小口的品尝,含糊不清地回道:“师尊已经足够好了,我对师尊没有任何要求。”
他吃了两口,鼻尖又酸了,闷闷道:“我没有得过父母的爱,以前看别的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哄,总觉得分外酸楚,羡慕到了极致。”
华笙想了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你也可以唤我爹,都随你。”
“那抱抱呢?”
“晚上抱。”
贺九卿很爽快地答应,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歪在一旁撑得不想动弹。猛然又想起望曦峰没有厨房,便询问了一番。
华笙收拾碗筷,自然无比地回道:“凡事总有开先例的时候。”
“可是师尊曾说,凡间的食物气味会污了望曦峰的灵气。还说不准我在这里吃东西,否则就抽烂我嘴。”
华笙想了想,认真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须臾,才道:“那以后准了。”
贺九卿一听,便笑道:“哦,我知道了,其实望曦峰是没有什么规矩的,一切但凭师尊的喜好。幸好师尊喜欢我,否则我真是在望曦峰一天也待不下去。”
“行了,你是继续躺着,还是练剑,或者是同我一起去处理公务?”
贺九卿想了想:“继续躺着容易胖,不行。练剑太累了,不想练。那我就勉为其难陪师尊去书房处理公务罢!”
华笙颌首,待将碗筷一一清洗干净,放回原处之后,这才抬步去了书房。才一踏进房门,就看见小九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脸上还盖着本书,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
“地上凉,别躺着。”
“师尊,不凉,躺着挺舒服的,你莫管我,当我不存在便好。”
贺九卿将书拿高了些,躺着看。看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包着诗经外皮的一本春宫图册。并且看得是津津有味,一页一页仔细浏览,并且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待看完一遍,又紧接着重新再看一遍。
华笙坐在书案后面,都快被公文埋起来了,闻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地问道:“看得是什么书?这么有意思么?”
“当然有意思啦,就是诗经嘛!我也要跟师尊一样,做一个满腹经纶的人!”
贺九卿说谎不打草稿,看得聚精会神,连华笙什么时候走过来了都不知道。
手中的书一下子就被抽走,贺九卿一愣,随即从地上翻坐起来,急道:“师尊别撕!那是珍藏版!撕不得!”
华笙随便翻阅了两下,神色淡然,并未有任何变化。将书一合,不轻不重地往贺九卿头上敲了一下,淡淡道:“可以不撕,但要没收。以后不准在书房看这种东西。”
“那不在书房看,要到哪里看啊?难不成要在……寝殿?”
贺九卿揉了揉头,笑眯眯道:“那也行,师尊可要帮我收好了,可别弄丢了。回头有大用处的!”
华笙不理他,抬步从书架上,随便挑了几本相对来说,既有意思,又能陶冶情操的野史,还有一本花册递了过去。
贺九卿道了声谢,双手接过。盘着腿翻看,手边还放着果子,一边咔嚓咔嚓的啃果子,一边翻看,喋喋不休地同华笙说话,华笙偶尔会回上两句,但大多时候还是聚精会神地处理公务。
有时候遇见心烦的,也不会摔笔,顶多就是皱一下眉头而已。更加不会迁怒啃果子影响他处理公务的小九。
☆、想要个孩子
待终于将公务处理完毕,华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想要看看小九在做什么。却见贺九卿不知什么时候趴在矮桌上睡着了,果子也啃完了,书页都被口水润得透透的。
华笙无奈地蹙了一下眉头,这才半蹲下来,也没舍得把人叫醒。掏出帕子替小九擦了擦嘴,随后便要将人打横抱回去。结果才一碰到,贺九卿立马就醒了。
他睡了一下午,睡得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眶,迷糊地唤道:“师尊呢?我师尊呢?师尊去哪里了?我饿了,师尊呢?”
华笙听着好笑,小九一直都是小孩子心性,饿了渴了就知道找师尊。不过这样也很好,总比找师风语强太多了。
好半晌儿贺九卿才彻底醒过来,抬眸问道:“师尊,公务都处理完了吗?”
gu903();华笙点头,淡笑道:“让你等太久了,晚上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