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直接戛然而止,贺九卿二话不说,径直走了上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把叫嚣的最厉害的修士狠狠踩在脚底。这才环顾四周,似笑非笑道:“嘴长你们身上,可手长在我身上,不怕死的就继续胡说八道,看是你们嘴快,还是我手快!”
“贺九卿!你大胆!”
楚卫拍案而起,脸色铁青,见华笙不发一言,当即更为恼火,怒道:“这是什么场合?岂是你能撒野的?还不跪下!”
“师伯何须动怒?师伯精挑细选找来的那几个弟子,全部都好着呢,请师伯放心。”
贺九卿往前行了几步,那丫鬟捧着灵牌,见他气势汹汹的,吓得赶紧往旁边退了几步。没站稳,直接摔了一跤,灵牌从手里飞了出去,梦桓大叫一声“妹妹!”
贺九卿伸手一接,灵牌稳稳落至掌中。
“小仙子,对不住了。在我心里,终究是二哥更重要一些。”
他缓缓摩挲着灵牌上的字迹,这才将之还了回去,低声道:“好好护着你们家大小姐,莫让她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
小丫鬟道谢,赶紧捧着灵牌往后退去。被梦桓一把夺过了灵牌。
“九卿,你今日不该来的。”
师风语神色复杂,才短短几月不见,越发清瘦了。他甚少穿这般绚丽的颜色,若是换了从前,贺九卿一定夸张地大叫,大肆夸赞二哥的美貌。
可眼下,他只能沉默着,许久,才抬脸问道:“二哥,该不该来,我都来了。我只问你一句,这是你自愿的么?有没有人逼迫你?”
师风语摇头:“九卿,蘅曦君说得对,你离我远些,对你我都好。趁着良辰吉日未过,你若想喝杯喜酒也成,可莫要再惹事生非了。人言可畏,你早晚会知道其中的厉害。”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师尊逼你的?是不是?”
贺九卿愣了一下,转过脸去,目光不曾在别人身上多停留一刻,径直落在华笙身上。目光相交,双腿又忍不住微微打颤。
“贺九卿,你居然还敢来!”
梦桓坐在高位之上,从前还是一副意气风发少年模样,现如今越发阴沉,整个人看起来阴柔至极,极为刻薄。
“我妹妹的死,同你也有脱不了的干系!你既然这般喜欢师风语,为了他不惜大闹上师府。连你师尊的颜面都不顾,那我看不如这样,你若是肯替师风语结了这冥婚,永远幽禁在我家灵堂忏悔,替我妹妹的亡魂超度,我便再不找师二公子的麻烦!”
贺九卿哈哈大笑,嘲讽道:“凭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还要幽禁我一辈子?你简直太自不量力了!”
顿了顿,他才抬眼望着师忘昔,“师掌门,我记得你平生最是偏宠你弟弟,怎么,现在都有人把刀架在你弟弟脖子上,逼他冥婚,你也不闻不问?你们师家男人的骨气和血性呢?都去哪里了!”
师忘昔脸色难看,冷声道:“托贺公子的福,我二弟才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贺公子凡事还是多反省反省自己,莫要再害人害己!”
“你若想袖手旁观,那我就没什么可跟你说的。”
贺九卿摆了摆手,这才同师风语道:“二哥,你不要同我置气,冥婚可不是开玩笑的。梦漓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为了几句风言风语,何苦来哉?”
“你怎知我对她不是真心实意?”
师风语叹气,“九卿,你走罢。没人逼我,这是我自愿的。既是我自愿,我兄长自然没有办法阻挠。”
“听见没有,贺九卿!师二公子是自愿的!”
梦桓冷笑着,“咱们师二公子人品贵重,重情重义,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要维护某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以为同我家妹妹冥婚,便能洗脱断袖之嫌,堵住天底下的悠悠之口,简直可笑!”
他伸手一指贺九卿,对着在场所有人道:“各位,就是他!华南首座大弟子贺九卿!不知廉耻,品行败坏!同师风语暧昧不清便罢,还意图想欺骗我妹妹的感情!他在华南十二年,一无所成,对门派,对修真界毫无建树!整日只会惹是生非,此等不仁不义之徒,凭什么能当蘅曦君的徒弟!”
场下众人议论纷纷,对着贺九卿指指点点。
“梦桓说的对,贺九卿从前就没少对师二公子死缠烂打,当真是不知廉耻。”
“这也不好说吧,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同贺九卿划清界限了。可偏生师二公子还同贺九卿走得如此之近。搞不好两个人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是这般说来,以前的传言都是真的。贺九卿当真品行败坏,见异思迁,三心二意?”
每一句话都像是啐了毒的刀子,众口铄金,抵赖不得。
“都给我住口!我没有!”
贺九卿死死扣紧剑鞘,咬牙切齿道:“你们都给我住口!”
“九卿,你快走罢。别管我了。”
师风语语气淡淡的,涩然笑道:“流言蜚语都是杀人的刀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懂事了。以后莫要再意气用事了。走罢,让我看着你走。”
“要走就一起走!我不要你受这种窝囊气!”
贺九卿一把擒住师风语的手腕,沉声问他:“二哥,我这么招摇地过来,该得罪不该得罪的,通通得罪遍了。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我只问你一句,跟不跟我走,二哥?”
师风语沉默着,一点点地将手腕抽了回来,摇头道:“九卿,你莫要再闹了。蘅曦君待你很好,你在他身边,无论何时,他都能护你周全。而你我皆为男子,我又有婚约在身,你同我到底是不合适的。”
顿了顿,师风语才抬起脸来,无限怅然道:“我当初如果早知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就不应该多期望着什么。你一直都孩子脾气,我原还以为你对这种事,多少也会有几分真心。倒是我想错了,自作多情了。九卿,你以后若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一个人,就莫要再做让人误会的事情。天底下没有一个人喜欢自己的心上人跟别人纠缠不清的。”
“二哥,我……”
“贺九卿!你还嫌闹得不够难看?还不滚下去!众目睽睽之下,你要抢婚不成!”
楚卫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转过脸来同梦桓道:“你也不要太过分!贺九卿怎么说都是你大师兄,众目睽睽之下,你是要逼死他不成?”
“徒儿不敢!”
梦桓起身,拱手遥遥行了一礼,这才阴测测地笑着,“我记得我们没有发请帖给贺公子,怎的,贺公子不请自来,还想要在师掌门的眼皮子底下,抢走他弟弟不成?蘅曦君,你快看看啊,贺九卿要抢亲了!他要抢亲了!”
贺九卿默然,几乎有点不敢抬头。手里攥着剑柄,心口处像是压着块石头,连指尖都麻了。
“小九,莫闹了,你过来。”
华笙终于开口,语气极淡,同他素日里的语调没甚差别,一样的自若从容。薄唇微抿,目光缓缓从师风语身上划过,这才沉沉地落在贺九卿身上。向他招了招手。
“师尊,我今日要做一件很任性,也很大逆不道的事情,求师尊原谅。”
贺九卿深吸口气,缓缓道:“我从前年少轻狂,不知轻重。惹下了许多祸端,还落人口舌。虽已知错,可为时已晚,现下绝不肯再让旁人替我担了错处。”
“所以,你是打算违抗师命?”
华笙蹙眉,五指拢在衣袖中,墨色的眸子渐渐抿成一条直线,像是被浓墨层层渲染开来,直逼得旁人不敢同他对视。
“是,师尊。”
华笙听得这一句,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周围人一惊,像是青天白日见着鬼一样,纷纷望了过来,面露惊色。
“就为了他?为了师风语?”
手指着场下的那道红色身影,华笙森然笑道:“为了师风语,你胆敢违师命?”
贺九卿不敢抬头,生怕自己膝盖一软,再当场给师尊跪下了。伸手一攥师风语的手腕,借了些力道,压低声音道:“二哥,你今日必须跟我走,现在由不得你选了。换句话说,你若现在不带我走,蘅曦君必然要杀了我,二哥!”
他在赌,一赌师风语不忍心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华笙清理门户。二赌师尊不舍得将他就地诛杀。
“师尊,这事我稍后一定向师尊请罪。”
手底下一使劲,贺九卿拉着人就走,见眼前有人挡道,随手便将落华剑抛了出去,在人群中游了一圈,迅速将所有人斥退。很快就清理出一条通往大门的路。
“九卿,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还不放手?”师风语低声道:“只要我同梦漓冥婚,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了。九卿,流言蜚语早晚会逼死你的,你莫要糊涂!”
“可是二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为了我冥婚,一辈子被禁足在灵堂,也会逼死我?”
贺九卿涩然道:“二哥,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对我好的人数来数去,也就这么几个。我很自私,我不想管别人死活,可我不能让你受这等屈辱,绝不可以!”
身后蓦然传来一道风声,梦桓一剑直捅向贺九卿的后心。
贺九卿迅速抬起落华挡了一下,兵刃相交,发出“锵”得一声巨响。虎口处为随之一麻。
“贺九卿,你今日既然敢来,就别想安然无恙的回去!”
梦桓一招未能得逞,反手又是几招凌厉的剑势,贺九卿对梦漓有愧,只躲避并不出手。剑气猛然袭来,面颊处便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缓缓往下流。
华笙眸色一沉,下意识地要出手。被楚卫从旁边一把攥住手腕,低声喝道:“华笙!”
“九卿!”
师风语愣了愣,随后才想起来要护着小九,他今日大婚,身上并没有带什么法器,见梦桓不依不饶,一剑狠狠刺了过来,当即抬手一攥,径直攥住剑刃,鲜血顺着指缝汩汩地蔓延出来。可剑尖还是穿破了胸膛。
身形一晃,很快又稳了下来。师风语脸色苍白,眉尖紧蹙,唇才启开,鲜血就从齿缝间涌了出来。场上瞬间一片混乱。
梦桓大声道:“我不是要杀师风语!是他自己扑过来的!”
“二哥?你怎么样!”
贺九卿大惊失色,慌忙打开梦桓的佩剑,上前查探师风语的伤势,见其唇边鲜血淋漓,当即大怒,“梦桓!你胆敢伤我二哥!拿命来!”
“锵锵”两声,落华势如破竹,两招便将梦桓手里的佩剑击飞,贺九卿尤不解恨,当即挽了个剑花试图在梦桓胸口上也戳个血窟窿。
可才一凑近,凭空一道青光乍现,一柄通体流窜着青色光芒的长剑,仅仅在梦桓身前游了一圈,手里的落华便像是见了鬼似的,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贺九卿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青玄剑过于霸道,残余的剑气使得他喉头一甜,鲜血气血翻涌。赶紧将一股子蔓延至喉咙底的腥甜咽了下去。仓皇抬起头来。
“师尊!你伤我?”
话才一出口,楚卫雷霆般的怒斥声便响彻云霄:“贺九卿!你师尊还在此,你居然就敢动手伤人!简直狂妄至极!华南若再留不得你!从今日起,你再也不……”
“师兄!”华笙蹙着眉头将他的话打断,“是梦桓先要动手杀小九的。我救梦桓,也不是因为他该救,他若一死,梦家就绝后了。”
楚卫怒不可遏道:“贺九卿若是不强抢师风语,梦桓怎会要杀他?华笙,你莫要糊涂!”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华笙语气淡漠至极,像是在阐述一件极小的事情,“师风语是人,又不是物。他若不想走,谁能强逼他不成?”
言下之意,就是师风语是自愿跟贺九卿走的,并非是被人强抢。若是有错,也都有错,并非是贺九卿一个人的错。
在场众多修士不免暗暗啧舌,都这种时候了,没想到蘅曦君居然还如此袒护贺九卿,同往日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截然不同。
梦桓捂着手腕处的伤口,冷笑道:“蘅曦君向来偏宠徒弟,我就不信了。贺九卿胆大包天,违抗师命,堂堂华南尊者蘅曦君居然也能忍?”
“不能。”华笙摇了摇头。
梦桓一愣:“那蘅曦君为何还要如此袒护于他?不应该是清理门户?逐他出师门?”
华笙冷眼睨了过去:“关你何事?你以为你现在当了梦家的家主,就有资格在本座面前耀武扬威?本座的徒弟,要杀要剐,也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指手画脚。等你什么时候坐到本座的位置上,才有资格评判!”
梦桓被华笙几句话呛得面色铁青,愤怒地一甩衣袖,道:“好好好。我这回总算是知道了。只要是蘅曦君想护的人,容不得旁人说半句不好。贺九卿到底哪点好,值得蘅曦君如此袒护他,甚至不顾华南的门规!”
“如若不然,华南的门规难不成就是让弟子在众目睽睽之下,顶撞师长?”
华笙冷笑道:“当然,如果梦家主还愿意承认自己是华南的弟子,本座也不介意让你重新回忆一下华南门规的滋味。定然教你终身难忘!”
梦桓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死死咬紧牙关,侧过身去,对着楚卫拱手道:“师尊,徒儿……”
楚卫摆手,不耐烦道:“你师叔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你若还知自己是华南的弟子,就不应该处处为难贺九卿!他是你大师兄,曾经还救过你的命!华南向来赏罚分明,贺九卿今日此举已然触犯了门规,回山定然会严加惩处,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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