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桓不甚甘心,见师忘昔一直作壁上观,立马怒道:“师掌门!有人要强抢师二公子,你也不闻不问?”
师忘昔冷笑:“我竟不知,我二弟同你妹妹冥婚后,居然要一生一世禁足在灵堂?梦桓,今日若是你父亲在,事情还有待商酌,可若是你……那便是好大的胆子!”
事已至此,再多留无意,贺九卿胸口闷得厉害,师尊下手太重了。他总觉得今日自己这一走,恐怕就再也回不了头了。鼻尖泛酸,遥遥对着华笙行了一礼。
这才拉着师风语大步往山下行去,两人皆是受了不轻的伤,师风语被上品仙器所伤,虽然不致命,可也不容小觑,灵力涣散得厉害,必须要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才是。
至于贺九卿被青玄剑的剑气所伤,一直胸闷气喘,勉强带着师风语御剑离去,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终究是体力不支,两人双双落于一座荒山。
贺九卿将师风语被扶半抱地拉了起来,低声道:
“二哥,有什么话,我们待会儿再说。我先替你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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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风语伤势不轻,虽然不致命,可若不好好疗伤,铁打得身体也经受不住。况且,他一受伤,一流血,脸色就煞白,看得贺九卿心疼得要命,火速盘腿坐好,拉过师风语的手腕就要渡灵力。
“别,九卿,你自己也受伤了,还是不要替我渡灵力了。”
师风语将手腕抽了出来,很快又被贺九卿逮了回去,低着声道:“二哥,你同我这般生分做什么?你为我挡剑,我感激不尽,莫说是渡个灵力,即使让我多替你挡两剑,我也愿意。”
贺九卿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拽过手腕,将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尽数渡给师风语之后,见他脸色渐渐有了几丝血色。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可随之喉头一甜,气血翻涌,险些一口没喘上来。
师尊的青玄剑到底还是没有认他为主,连剑气都能伤他至此。很难想象,如果当时华笙真想出面阻拦,其实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踏不出上师府半步。
“二哥,你以后不要为了我再做傻事,不值得的。”
缓缓吐了口气,贺九卿故作镇定道:“我知晓自己以前太过无耻,如今痛定思痛,当真想要悔改。今日之举,实乃我的过失,但我想以你长兄的本事,想要将外界的流言蜚语压下来,并非是什么难事。届时只须……”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届时师忘昔只须将罪责推至贺九卿身上便是,众目睽睽之下,贺九卿公然抢亲,违抗师命,离经叛道,罪大恶极。而师二公子则是被其蒙骗,坑拐,以师风语在修真界的威望,定然可以全身而退。所有人的目光就只会落在贺九卿一个人的身上。
也许,师尊正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才当面指了出来。不阻拦,也不代表成全。不发怒,也不代表原谅。不杀他,也许就是等着他回去解释。
这就是蘅曦君。爱的时候,偏袒到底。不爱的时候,狠心绝情。
“九卿,事已至此,你也别再回华南了罢。你今日公然落了华南的颜面,不说楚卫,就以华笙的性格,他也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师风语抬手摸了摸贺九卿的侧脸,叹气道:“二哥谢谢你。”
贺九卿涩然笑道:“我知道,但是二哥,我瞧不得你受梦桓的窝囊气。这个亲,咱们不结了,就是我说的。待过了风头,二哥便回上师府罢。以我对师掌门的了解,他绝不会为难你的。”
“那你呢?不同我回千纵山?”
师风语直起上半身,语气有些急了,“小九,你能否同二哥说句真心话,你心里到底装的是谁?你若心中有我,我便带你回千纵山,我兄长那里,你尽管放心。我就是求,我都给你求个道侣的身份。你若心里没我,何苦又要过问我的死活?”
这怎么跟师风语解释才好?难不成要说,你父亲玷污了许念,这才有了原主的存在。原主从潜意识里不想让你死?
或者换句话说,他沈卿不管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全然都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对他好的人屈指可数,每一个人对他而言都像是绝世珍宝,一个也不能失去。
“二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心里……我心里已经有其他人了。他对我很重要很重要。”
贺九卿眼珠里爬满密密麻麻的红点,连眼眶都红了,“很重要,特别重要。所以,我以后不会再同二哥见面了,我舍不得让二哥难过,可更加舍不得让他难过。”
师风语脸色惨白,唇张了张,喉咙底的话终究被咽了回去。许久,才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了。”
“二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贺九卿起身,将落华剑塞在腰间,将师风语安置在一处山洞中,这才寻了个方向走。
林深草密,荒凉无比,往前行了一阵,胸口又闷闷地疼了起来,贺九卿一手扶着树杆,脸色煞白,满脸都是冷汗。缓了许久,才渐渐缓过气来,刚一抬步,耳边忽传一阵分枝踏叶声,随之两道身影一齐落至眼前。
“小九,你可让我们好找!”
贺九卿一愣,抬眼就见魂千不知何时追了过来,身边还有一位穿着玄衣,容貌生得极其冷冽的男子。细长的眸子微微上挑,几束寒光瞬间落在贺九卿身上。
魂天蹙眉,冷冷笑道:“怎的,这么久没见,同舅舅生分了?”
贺九卿牙齿咯咯打颤,浑身都在发抖。恨不得撒腿就跑,可他不能。且不说打不过这个便宜舅舅,若是被他们发现师风语就在附近,定会对他下毒手。
“小九,我和我父亲得知你大闹上师府抢亲,生怕你遭仙门围剿。我父亲因此还特意提前出关,你也不过来叫声舅舅?”
魂千立在魂天身后,拼命给贺九卿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胡来。
“舅舅。”贺九卿咬紧牙关,拱手拜道:“我该死,是我让舅舅担心了。”
“你确实该死。”魂天冷睨过去,冷笑道:“你母亲和魔族的大仇未报,可你只知贪图享乐。居然还同师家的人纠缠不清,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定然后悔将你生下!”
贺九卿攥紧拳头,周身的威压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今日把上回同魂千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再说一遍,当场就会身首异处。
于是只得低声下气道:“对不起,舅舅,是小九不好。舅舅饶命,小九不敢了。”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在华笙身边才待了多久,就忘记自己是谁了?你难不成还想走你母亲的老路?”
贺九卿摇头:“舅舅,我真的不敢的。”
“别的暂且不论,师风语现在身在何处?”
“我不知……”
话音才落,贺九卿整个人倒飞出去,身子重重地撞在树杆上,先前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气血,瞬间翻涌而上。一口鲜血仰头喷了出来。
“父亲!小九受伤了,你莫伤他!”
魂千大惊失色,慌忙站出来,替贺九卿求情。
“你不必替他说话。”
魂天摆了摆手,这才半眯着眼睛,带着三分审视,七分冷冽的目光不偏不倚地锁定在贺九卿身上,“说还是不说?”
贺九卿捂着胸口,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苦笑道:“舅舅,你让我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话音才落,魂天已然抵达身前,一把掐住贺九卿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扬手一耳光,冷笑道:“现在知道了么?”
贺九卿吐了口血水出来,浑身都软绵绵的。原本灵力就所剩无几,方才又尽数渡给了师风语,哪里还有半点还手之力。
“我真的不知。”
“啪—”
“说!”
“不知。”
“啪—”
“说!”
“不知。”
魂天二话不说,扬手再一次挥下,魂千见状,赶紧扑了过来,失声尖叫:“父亲!不要再打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小九受了很重的伤!父亲,小九可是姑母唯一的孩子,你不能这么伤他!姑母若是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难过!父亲!”
“滚!”
魂天一脚将人踹开,反手又抽了贺九卿两下,但始终没有逼问出师风语的下落。随手将人丢了出去,冷冷道:“小九,你可想好了,当真要同舅舅反抗?”
贺九卿艰难万状地把嘴里的血沫吐了出来,许久才道:“我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你都把我当什么?一颗棋子么?我母亲可是你的亲妹妹,你当初怎么忍心让她去当仙门卧底?而我,可是你的亲外甥,你又怎么忍心,将我的生死看得比纸还薄?”
魂天冷酷道:“你母亲是咎由自取。当初我便告诫过她,不可动半分情爱。可她最终还是没听我的话,这才害人害己。我魔族千年大业险些就毁在你母亲手里!你又可知?”
“什么千年大业!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你们以前把我母亲往死里送,现在变本加厉地把我往死里送!”
贺九卿赤红着眼睛,几乎是嘶吼着咆哮出来,“我在仙门,没有一日过得安闲!每一日都在担惊受怕!我曾经所受之苦,足已偿还魔族对我的恩情!自当是看在我母亲的份上,饶了我这条贱命!放我一条生路!”
魂天眸色一厉,身形瞬间便抵达贺九卿的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狠狠往半空中一扬,阴测测地笑着:“饶了你?你想得倒美!你以为你在仙门得了华笙的偏宠,日后便能高枕无忧?你身上流着魔族的鲜血,即便是死,也要为魔族大业而死!你母亲没能完成的事,你必须完成!”
贺九卿道:“我若说不呢?”
“由不得你!”
“父亲!求你饶了小九,他年纪还小,还需要教!”魂千跪地求道:“父亲,不要再伤小九了,把他交给我。我会好好管教他的!父亲!”
“你管教他?你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你替他遮掩的事,为父稍后再找你算账!”
贺九卿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脖颈处像是被钢筋铁骨桎梏住,骨头都要被扭到变形。脸色胀得通红无比,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被活活掐死时。脖颈处一松,整个人从半空中坠了下去。
“小九,小九!你怎么样?快让表哥看看!”
魂千慌忙跑了过去,作势要查探贺九卿的伤势,被其怒推一把,身形一顿,这才渐渐收回了手。转脸望向魂天,请求道:“父亲,求你饶过小九一次。他年纪小,不懂事。先前都是我在教,现如今被师风语带歪了去,是儿子的不是。我愿替小九受过,但求父亲高抬贵手,饶了小九一次!”
“只怕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魂天甩袖冷笑,“你母亲那是咎由自取,难不成你也想步她的后尘?即便你想,也由不得你!”
贺九卿:“我母亲如何咎由自取了?她爱上一个人,有什么错?别把自己说得有多高尚,你们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着我母亲的鲜血。我不过是白眼狼,不想同你们清算,否则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小九!不得无礼!”魂千慌忙去捂贺九卿的嘴,这才道:“父亲,这里交给我便是。我定然有法子让小九就范!请父亲先回魔宫主持大局!”
“你若是再敢包庇他,你便莫怪为父心狠手辣,连你一块儿杀!”
魂天冷冷落下一句,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夜风一吹,林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来,小九,表哥扶你起来。”魂千半揽着贺九卿的腰,将他缓缓扶坐在树杆下,取出一粒丹药递了过去。
“我不吃。”贺九卿偏头躲开,“多谢你方才替我求情。可你若是敢动我二哥一根汗毛,我定然要杀了你!”
魂千有片刻的失神,眼中难掩落寞,将丹药收了回去,嗤笑道:“你对师风语还真是情深义重。可是小九,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上师府就是把你当枪使,人家师忘昔聪明得很,表面顾全大局,忍痛让师风语同梦漓完婚,彰显了自己的大义,还落了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实际上就是算准了你会过来抢亲!”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师风语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了他冒这么大的险,不惜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你是觉得自己命太长,还是觉得自己刀枪不入,厉害至极?可是小九,你说,若是师风语知道是你偷盗了他家的神器,破了他祖父的虚鼎,害他祖父身死道消。你说,师风语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你么?”
“你住口!”
“为何住口?小九,你可是我魔族的人,怎可优柔寡断?你喜欢师风语,不过就是一时兴起,爱他的美色而已。这还不容易么?你此次将他抓来,关起来,随你如何玩弄。可是,魔族还要复兴,他们所有人必须得死!”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魂千道:“师忘昔不是一直喜欢针对你么?你放心,表哥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定然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不是宝贝师风语么,那你就当着他的面,强行玷污师风语!你的花样又多,届时定然能将师风语玩弄成一个荡妇!看师忘昔还敢不敢说他弟弟清贵无双!”
“你闭嘴!我不会那么带我二哥的!”
“哦,我知道了,你舍不得?那还不简单,表哥又不是外人,表哥替你来。”
魂千摸了摸自己的脸,诡笑道:“易容幻形之术,我最是擅长。你说,我若是幻化成你的模样,师风语会不会同我双修?我想应该会的罢,不知道仙门名流在床上是如何风姿,你也不让我去观赏一二?”
贺九卿正要说什么,余光一瞥,忽然瞥见树后面的师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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