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宁映寒把孟和形容为“木头”,魏语蓉垂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郡主,这是禹城的布防图。”
“劳烦你了,”宁映寒打开那封信笺,问道,“听说禹城这几日一直在封城,可疑人士一律不得进出,你们枕龙卫有什么进出的方法?”
“没有,”魏语蓉摇摇头,“以防万一,卫所听说晋王军队到了益州时,就把我派出城外等着郡主联系了。”
“原来如此,谢谢你了。”
魏语蓉摇摇头:“是我该谢谢郡主才对,给了我一个向太师报仇的机会。若不是政权更迭,我想对付太师怕不是蜉蝣撼树。”
送走魏语蓉,宁映寒将禹城的布防图交给了晋王,晋王立刻召众将领商议攻城对策。
“这次还是郡主领兵?”这些军中将士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一旦他们对一个人真心敬服,那么就会迅速把这个人纳入朋友圈子,彼此相处都很轻松。此时一个老将军看到宁映寒进账,笑着问道。
“一切听父王安排。”
老将军点了点头,他很欣赏这个女娃儿,打了胜仗之后并没有得意忘形,抢着要再次领兵,想再立个头功。
说来容易,但她这种态度,在很多老兵油子身上其实都是看不到的。
“禹城地势易守难攻,这次本王打算亲自领兵。”晋王道。
众将士自然没有异议。
“禹城守城的是哪位将领?”有将军问道。
“路将军,”晋王回道,“若打下禹城,再过三座城池就到了京城,皇帝已经慌了,把他的心腹大将都派出来了。”
“路将军?他连战场都没上过,一个纸上谈兵的人物,何足惧之?”一位将军语气有些不屑。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咱们郡主以前不也没上过战场。”另一位将军笑道。
之前说话的将军噎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咳,咱们郡主那叫天赋异禀。”
宁映寒笑着摇摇头。不过看来皇帝是完全没把她在宫宴上那番话听进去,居然还敢派路将军迎敌。
但仔细想想,皇帝也没什么人可派了,自他登基后,重文轻武,削减军饷,把先皇在边关的布置毁得七七八八,气得多少武将告老还乡,此时有几个武将愿意给他出这份力?
倒是一位姓魏的老将军,以江山为重,站出来愿意助皇帝退敌,但皇帝打听到魏老将军早年和晋王有些交情,疑心顿起,怀疑此人是不是打算在战场上不战而降。气得魏老将军骂骂咧咧地出宫了。
“听说皇帝本来打算派他的儿子一起来禹城御敌,好给将士们增加点士气,”又一个将领说道,“但不知为何,太子和二皇子竟无一人愿来禹城。”
一个老将“嘿”了一声:“这原因还不好想吗?一是怕上战场,二是怕输了回去不好交待呗。”
一个年轻些的将领附和道:“是啊,虽然用不上他们指挥,但若输了这场,总要担责任。回去之后,在其他竞争皇位的兄弟面前总是要低上一头的。”
有人不可思议道:“咱们王爷都要打到京城了,他们以后有没有皇位可继承都未必,居然还因为这事儿不肯出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们倒未必蠢到这个地步,但是听说几个月前王爷起兵之前他们就闹得不可开交了,”一位留着长胡须的将军分析道,“已经闹到那种彻底撕破脸面的地步,换了我我也不肯来,反正也就是个鼓舞军心的吉祥物,来不来意义不大。若来了,赢了还好说,若输了,就要在仇人面前低一头。”
宁映寒正托着腮听着几位将军讨论,看起来纯良极了。看她这幅样子,没人能想到几个月前就让几位皇子闹得不可开交的罪魁祸首就是此人。
第82章
“好了,别闹了,”最后还是晋王打断了他们的讨论,“今夜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攻禹城,万万不可轻敌。许将军、映寒,你们二人分别领一小路人马佯攻东西二门,其余将领随本王领大队人马攻南门。”
晋王发话了,众将领也逐渐停下议论,认真听他安排。
“好了,李参将薛副将留下,其他人先去休息吧。”众将之间配合早有默契,晋王也未多说,点了两位擅防守的将领留下分析禹城布防图,就让其他人先离开了。
宁映寒披着漫天星光,踱步回了自己的帐篷。
雪色早给她备好了热水,让她洗去一天的风尘。
“有你在身边,的确方便得多。”宁映寒泡在木桶中,舒服地感叹道。
“那以后就不要让人把我打晕了带走。”
“唔……”宁映寒自知理亏,立刻转移话题,“对了,我今天见到魏语蓉魏姑娘了。”
“魏姑娘?她还好吗?”
“她很好,她加入了枕龙卫,”看着雪色惊讶的表情,宁映寒笑道,“她看起来……自由多了,和在京里时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那真好。”雪色想着想着突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郡主和在京里时也不一样了,”雪色道,“在京城时,虽然郡主大部分时间也是笑着的,但那时候你身上背负的太多,远没有此时此刻来得自在。”
宁映寒没有接话。
雪色继续道:“如果郡主不需要背负那么多,你本该是最逍遥自在的人。”
“人生在世,谁没有点推卸不了的责任呢?”宁映寒笑了,“所以,我一度很不理解当今皇帝,他明明就可以当一个自由自在的闲王,为什么非要抢着要把天下这个重担挑起来?”
“郡主现在理解了?”
“我长大后就懂了,”宁映寒语气闲适,“很简单的道理,他想要的不是责任,而是权力。只是他忘了权力与责任是相辅相成的。只想要权力,不想负责任,就会像现在这样,有人会出来推翻他。”
“很简单的道理,却总是有人不懂。”雪色感叹。
“也许他本来是懂的,只是手握天下权那么多年,渐渐就忘了,”宁映寒也感叹道,“都说财帛动人心、英雄难过美人关,但其实,权力才是最腐蚀人的东西。”
雪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她:“那郡主又是为何一力把责任挑在肩上呢?”
“雪色……”宁映寒的语气柔和了些,“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真的不必。就算不扯那些大义,为了百姓为了给童学士那些人昭雪。就算只是为了我自己和家人,我也要争一争。”
“但郡主差点把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当初我请枫翎助我时,她回答我富贵险中求,只不过以我的情况,可能要换成自由险中求,”宁映寒歪头看雪色,“如果我没有这么做,那么我最好的结局是什么呢?在帝王的监视下苟活一辈子?”
雪色不语,显然她知道宁映寒不会太喜欢这样的日子。
就算宁映寒在京里,对上那些侯爷伯爷时亦从来没吃过亏,也从来不落下风,但她怕的本就不是这些,她怕的是没有自由。
她有那么华丽的翅膀,怎么能一辈子被束缚?
“人的一生里,总有些事,是值得拿命去拼一拼的,”宁映寒笑道,“我很幸运,因为我没有真的把命搭进去。”
主仆二人静静对坐半晌,宁映寒没有再解释,因为她知道雪色是可以理解她的。
果然,雪色再开口时,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对了,郡主,给我讲讲我离京后发生的事吧,重逢后我就一直想问的。”
“好啊。”宁映寒爽快答应,她一向有讲故事的天赋,一桩桩一件件娓娓道来,听的雪色紧张不已。
“那小指是苏俊之的?”雪色听到此节,惊讶地问道。
“是啊,我后来托人打听了一下,翰林院的人都知道苏俊之走夜路时不小心遇到劫匪,因为身上没什么银子,被恼羞成怒的劫匪断去了一根手指。”
雪色怔了怔:“皇帝还知道扯块遮羞布。”
“是啊,恐怕连苏俊之自己,都以为只是遇上了劫匪,”宁映寒摇摇头,“皇帝的小心思,都用在这种事上面了。”
雪色唾弃皇帝所为的同时又有些忍俊不禁:“皇帝居然拿苏俊之威胁您,我突然觉得苏俊之有点冤是怎么回事?”
宁映寒点点头,不得不认同这一句:“他确实挺冤。”
“好在您那个时候离京了,不然过一段时间摆在您面前的,会不会是苏俊之的心肝、甚至头颅?”
如果她那个时候没离京,可能就是她的心肝、甚至头颅,被装在木盒里,送到晋王的军帐中了。
但这句话宁映寒只是想想,并未出口,只是笑道:“以陛下的心胸,大概会吧。”
“想想还挺可怕的。”雪色有些不寒而栗。
“是啊。”宁映寒随口附和道。
“这一次真的要感谢方姑娘和大长公主殿下了,”雪色叹道,“也多亏了郡主以往的善行,才有此福报。”
冥冥之中,似乎环环相扣,若不是当初宁映寒帮助了流云和方诗琪,那日也不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助她逃离京城。
就算已经出嫁,方诗琪在雪色眼里似乎还是那个带点古灵精怪的姑娘,提起她时,雪色习惯性地仍称“姑娘”而非“夫人”。
想起方诗琪,房间里的氛围似乎沉重了些,宁映寒叹了口气:“多亏大长公主殿下的力保,方诗琪只是被关入了天牢,希望她能撑到我军破京城的那一天。”
雪色感受到了她的沉重,转开话题问道:“郡主听说了吗?虽然皇帝禁止官员们议论宫宴上发生的任何事,但您在宫宴上那一席话已经传遍京城和京城周围几个城池了,怕是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传遍天下了。”
“如果早知如此,我会更谨慎地选择我的措辞,”宁映寒笑了笑,“大家怎么说?骂我欺君罔上,乱臣贼子?”
雪色摇摇头:“很多人都说您有勇气,毕竟纵观几朝历史,敢当面把皇帝骂得体无完肤,最后还活下来了的人,就只有您了。还有人感叹,原来女子也能有不输男儿的勇气。”
“当然,骂你是乱臣贼子的声音也还是有的。”雪色又补充了一句。
宁映寒:“……”
第二天一早,宁映寒整装待发,玄衣白马,却是透出与从前的雍容华贵完全不一样的风华。
看的雪色都悄悄对马上的她比了个大拇指。
宁映寒对她笑了笑,纵马而去。
禹城西城门,听闻宁映寒来叫阵,驸马路霆好奇心起,非要去看看能领兵的女将是个什么样儿。
宁映寒此人他是见过的,但他不信她能领兵,怕不是益州那边来的消息传着传着就传错人了。
禹城西城楼不算特别高,路霆凭借着良好的视力,依稀看清了宁映寒的脸,是本人没错啊,路霆困惑了。
想了想,他又觉得是传闻里过分夸大了宁映寒的作用。除了那张美貌的脸,宁映寒还有什么长处?如果益州真是被宁映寒打下来的,那益州知州也未免太废物了些。
因着宫宴上宁映寒暗指他是草包那一番话,路霆对她可没什么好感,自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摩她。
他在这边对着宁映寒胡思乱想,一旁的副将提醒他小心敌人声东击西,都被他有些不耐烦地无视了。
他对时不时就来提醒他的副将心生不满。动不动就对我指手画脚,到底我是将军还是你是将军?
当然,他倒也不是自信心爆棚到觉得自己一定能打败晋王大军,事实上禹城之战他根本不想来的。但太子和二皇子不愿来前线皇帝不会真的把他们如何,他路霆又不是皇帝的儿子,自然享受不到这种待遇,接了圣旨就含泪赶到了禹城。
不得不说,这一点上,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
禹城一战,最终以晋王再下一城告终,负责禹城指挥的主将路霆被生擒。
皇帝终于坐不住了,他怎能不慌?纵观前几朝的历史,最快的一次谋反成功也打了大半年,余者甚至胶着上几年的都有之,他本以为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请良将出山,哪想到晋王大军摧枯拉朽般,几个月的工夫,就打到了禹城。
禹城离京城已经不远了,打下禹城,再过三个城池,晋王的兵马就要到京城城门下了。
几个月前宫宴上他一句“乱臣贼子,何须朕纡尊降贵去谈条件”言犹在耳,几个月后的此时,他便向晋王提出了和谈。
作者有话要说:打了n章酱油的路驸马终于有了姓名~
第83章
“和谈个屁,狗皇帝脑子被驴踢了吧?”听说皇帝提出和谈一事,晋王军中有将士反应激烈。
“老伍说话粗俗了些,”说话的人立刻被老伍瞪了一眼,“但理是这么个理,和谈是不可能和谈的。”
“就是,咱们辛辛苦苦几个月,眼看快打到京城了,这时候提和谈?开什么玩笑?”
众人议论纷纷,还是晋王站出来阻止了他们的群情激奋:“不妨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众将秉持着对晋王的信任,最终安静下来没有对他的决策提出异议。
他们这边等着皇帝的所谓和谈,却是京城那边和谈的人选出了问题。
太子和二皇子继续着一贯作风,死道友不死贫道,对于要上前线的事一概抵死不从、互相推诿,皇帝真有心砍了这两个废物,但到底是亲儿子,最终还是没舍得。
倒是三皇子在一旁卖乖弄巧,说自己愿为父皇分忧。虽然他年纪太小根本去不得,但皇帝还是心怀甚慰,摸着他的头指桑骂槐地骂了一会儿其他两个儿子。
惹得太子和二皇子在一旁冷笑,父皇的皇位都快没了,你现在再怎么讨好装相又有何用?
皇帝骂了一通两个儿子废物,想起对手,又气不过地质问他们晋王的子女宁成渊和宁映寒都在战场上相处和谐。怎么就你们就不行?
太子梗着脖子回了一句:“她宁映寒一个女子,又登不了皇位,宁成渊当然不会防着她了。”
皇帝怔了怔,内心隐隐约约浮现起一条挑拨的毒计。
gu903();骂完了儿子,还要发愁和谈人选,现在是己方求着对方和谈,自然得派点有分量的人物,免得让对方心生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