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舞姬皆是自小在宫中由专人养起来的,小到吃食衣着,大到礼仪规矩,皆有专人教导管着,虽能歌善舞,身姿曼妙。但赵悯生瞧着,却总觉得太过没有特点。
大致扫上去一眼,看起来都觉得一样,无论是举止衣着,还是眉眼表情,全然都是一个样式,就如同从小就都把他们放到同样的模子里边养起来的一样。
不像谢渊,即便是站在吵闹的人群之中,也总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到。
赵悯生如此想着,不由的便眼神一转,朝着谢渊那边看了过去,这人今日穿着一身官服,头戴金丝纱帽,腰佩玉带香囊,看上去略显威严,却也比往日瞧着还要好看。
赵悯生瞧着瞧着,便看入了神,手中的端着茶杯,却也一直都忘了喝,直到台上的太后发话,突然唤到了谢渊的名字,赵悯生才如梦方醒的浑身抖了一个激灵,就连那茶水都微微的洒出来了点。
今个儿可谓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如今也已经酒过一巡,不若就请谢督公来抚个琴吧,哀家也有断时日没听过你的琴声了。
太后这话一说,底下便有许多人跟着副和,你一言我一语的,生怕错过了这个能拍人马屁的机会。
太后说的是,谢督公的琴技在大楚之中,可谓一流,今日有幸,我们也想听一听。
那我们便沾一沾太后您老人家的光啦。
众多声音之中,唯有陵王不同。
哼,宫宴抚琴,与方才那些舞姬有何区别。
赵展这话说的声音不大,若非是赵悯生就坐在人旁边,那断然也是听不见的。
既然是太后发话,谢渊自然也是不能拒绝,待这些马屁精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完以后,谢渊便从坐位上站起伸来,走到殿中,行了一礼。
身边的小太监们,便趁着此时,将备好的古琴抬到人跟前来,谢渊便坐在殿中间弹奏。
只见人正襟危坐,左手捻弦,微微试了一下琴音,一声琴鸣清泠泠的回荡在殿中,周围万籁俱静,只剩下这声琴鸣,还在殿中犹如绕梁之势般,悠然的环绕着。
正当谢渊微微弓起手背,准备开始的时候,坐在一旁的赵悯生却突然站了起来,朝着台上微施一礼,笑着说到。
今日除夕,本是最热闹的一天,让督公独自抚琴,岂不显得寂寞,不如我来击缶,一同助兴?
第23章
赵悯生说罢,便从席位之间走了出来站到了谢渊的身边,周围所有人瞧着他这样,也都不敢轻易搭茬,一时间气氛简直如同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凝重,唯独只有太后,依旧是满面慈容的坐在台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台底下的小太监一时间也没了想法,站在一旁楞模楞眼的笑着谢督公,不知自己到底是去是留,赵悯生瞧着人那磨磨唧唧的样子,直接便朝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人前去替他拿缶。
那小太监虽也是看清了他的一丝,却一直迟迟都不敢动。
毕竟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还未曾发话,一时之间谁也拿不准皇上的意思,如若此时他贸然的将缶拿出,万一触了在做哪一位的霉头,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除夕这么大喜的日子,他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在这儿丧了命去。
赵悯生站在殿中多次朝人示意,可那太监却如同瞎了眼般,全然不理,直至后来皇帝发话,他才终于手脚麻利的行动起来。
既然淮王执意如此,那便允了吧。
那皇帝坐在高台之上,望着台下的赵悯生,略带些犹豫的摆了摆手,随后又迅速的抓起了酒杯,遮掩住了自己那略微有些不对劲的情绪。
正殿的门四敞大开着,从殿内直直的望出去,抬眼便能瞧见屋外的红灯与白雪,几阵微风吹过,殿外的台阶之上偶尔还会有几只麻雀稍作停留。
赵悯生站在台下,微微轻扶着身前的陶缶,此人此景,不由的便让皇帝想起了从前舒妃还在的时候。
舒妃生于李家,是将门之女,虽知书达理,品行温婉,可对于音律之事她却一直很不在行,不似其他妃嫔那般精通。
后宫之中皇后善舞,珍妃擅琴,唯独她什么都不会,后来有一次除夕夜宴,珍妃便故意提出合奏之事,欲要当着众人的面给人难堪。
那时候舒妃便是以陶缶,与人齐奏,虽然她不通音律,即便是简单的击缶,也奏的乱七八糟,很有故意给人添乱之嫌疑,但她那时憨态可掬的神态与身影,却一直存在于皇帝的脑海之中。
自她走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将小女子的娇憨,体现的如此淋漓尽致了。
那皇帝眼瞧着台下的赵悯生,眼中若有似无的流露出几分伤感之意。
赵悯生的眉眼与他母妃有几分神似,平日里他还不觉得,可一到了如今这般场景中,就难免让他思及故人,心生感伤了。
台下谢渊的琴声清冽婉转,如鸣佩环,赵悯生的陶缶虽算不得有多厉害,但起码让人听着也很舒服,与琴声相比也不算突兀。
谢渊坐在台下,双手扶琴,姿态悠然,好看极了,上一世赵悯生虽也瞧过谢渊抚琴,却从未与人合奏过,如今这般与人一同站在台下,比肩而立,倒真让他觉出几分伯牙子期的感觉来。
虽然他这缶击的业余,完全配不上什么高山流水之名,但谢渊的琴声却是当真的好听。
时而清泠泠如檐下落雨之声,时而浪滚滚成波涛汹涌之势,指节微动之间,便能轻易的带动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一曲终了,场中人却依旧沉浸在乐曲之中,直到台上的太后先乐呵呵的鼓起掌来,周围的众人们,才开始跟着鼓掌称赞起来。
谢督公好好琴技,本宫今日能够听此一曲,当真是三生有幸了。
儿臣也这么觉得,往日曾听人说督公琴技出神入化,弹出的琴音犹如珠落玉盘之音,有绕梁三日之势,今日终于有幸亲耳听见一次了。
珍妃坐在一旁的侧坐上,听闻太后鼓掌后,第一个上赶着来拍马屁的便是她,而后又是她儿子承王。
那赵宁瞧上去的确是比赵展有头脑的多,而且也更能忍,上一次谢渊收拾了章宏才,那便等同于是在他们母子俩的心尖上剜肉一般,可饶是这样,他也仅仅是在被责骂的当天,对着谢渊略微有所失态罢了。
到了今日,他依然还是能够对人说得出场面话,而赵宁就不一样了。
自打谢渊上来抚琴开始,他便一直都是那一副瞧不起的人态度,不是在底下偷偷的嘀咕,便是以一种颇为不屑的眼神,向这边瞧着,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人瞧着,便觉得难受。
娘娘与殿下谬赞了,如此赞赏臣万万不敢领受,今日所弹此曲,也只是希望能在如此除夕之夜,为陛下与太后稍微助兴罢了。
好,谢督公弹得很好嘛,不必太过谦。
那皇帝坐在高台之上,望着台下的谢渊,却也只淡淡的说了如此一句,而后便将视线全然转到了站在人身侧的赵悯生身上。
殿外的雪夜中隐隐传进来了几丝风声,月光照在白雪之上,又通过白雪渐渐的映进了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