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收什么呢?这天色可好得很。”南楚枫人未至,声音倒是夹着风钻到他们耳朵里。
萧予戈笑着寒暄,“多日不见,南大哥一如既往的精神。”
“有大人在县内保驾护航,我自然是吃得饱睡得香。”
南楚柳来回看了他们两眼,放下袖子就往姐姐前头跑,“我要的东西二姐你可是带来了?”
南楚杉点头,解下身上的包袱,萧予戈探头一瞧,里头装着粗麻绳、匕首等物,便问道:“是打算修窗子么?本官可以帮忙。”
“并非如此。”南楚柳系好包袱,“近日城中闹贼,家家户户人心惶惶,我想着该做个陷阱生擒这狂徒。”
萧予戈环视一圈,“本官尚且不知这个万事屋究竟是何人所设。”
“是上任县太爷的手笔。”南楚杉回复。
“本官来时似乎并未见到他的踪影,是回乡抑或者升迁了?”
南楚杉答:“因公务繁忙,出家当和尚去了。”因着神情认真,倒看不出究竟是玩笑还是实话。
萧卫想到什么,问道:“大人与师爷用过早饭没有?正巧我们也打算开饭了。”
南楚枫闪到他身边,用手指蹭他的肩膀,“那你呢?吃西北风么?”
“我一人平日吃两人的饭,今日少吃一点也无妨。”这回萧卫倒是不躲着,只是抬手把他的指头拨开。
“你这么一说,本官倒是饿了。”
南楚柳轻笑,“我依照姐姐教的法子蒸了杂粮饭和馒头,大人可要多吃点。”
“本官尽力而为。”
萧予戈三人走在前头,南家老大老二落在后方。拉开约一臂多距离时,南楚枫问道:“那个有带吧?”
“哪个?”
“你来吃午饭,总会带上加餐的菜肴吧?”
南楚杉摊手,“这个还真没有。”
“楚柳和萧卫可都还在长身体,你忍心看着他们饿肚子吗?心肝难道不会痛?”
南楚杉睨着他,“届时我分自己的一半给楚柳,你分一半给萧卫,不就皆大欢喜?”
“不过,”南楚杉心里越咂摸越觉着不对劲,“你怎么对萧卫这般上心?莫不是教他把心都给偷了去了?”
“自然是要关注些的,毕竟他是二十八星骑的一员。”
南楚杉冷哼,“调查可以,但别玩火自焚。到时无论你如何哭求,我都不会出手。”
“我倒要看看这火究竟能烧得多旺。”南楚枫在妹妹的身后低声呢喃。
午饭除南楚柳事先告知的杂粮饭和馒头外,还有脆皮桂花鸭、三丝卷、酱香茄子和野菜牛肉羹,饭后甜点是一大锅红豆薏仁红枣汤。
萧予戈捏着筷子踌躇,南家三兄妹倒是开始争夺起鸭腿,三双筷子乒乓作响,萧卫趁机夹了一只搁到萧予戈碗里,萧予戈赶忙又放进他碟上,说他年纪还小,需要多补充些。
“我数到三,大家一起松手。”南楚杉提议。
南楚枫道:“你这丫头会使诈,我不信。”
“这次不会。”
南楚枫狐疑地望着她,却不再多言。待数到三时,三人果然都收回筷子,但仅在眨眼间,南楚杉就已将鸭腿占为己有。
“二姐你耍赖。”
“饭桌上无实话。今天我算是领教到了。”兄妹俩一人一句,试图要给予南楚杉满满的罪恶感。
南楚杉充耳不闻,顾自把鸭腿架在萧予戈的菜碟上,“大人断案辛苦了。”
“老人们说以形补形,你该给他个鸡头。”南楚枫这话音还未结束,嘴里就被萧卫塞了一块肉。
南楚柳观察片刻,咽下一口唾沫,“那个,你喂的好像是屁股。”
众人:……
萧予戈与南楚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抿嘴,把脸憋得通红,且肩膀止不住的颤动。
“做什么?”南楚枫动动喉头,将鸭屁股咽下,“充满爱的喂养,你们羡慕不来的。”
南楚杉道:“不羡慕,您老独享便是。”
饭后,萧予戈跟着萧卫的引导,自内到外逛了一圈,将要唤南楚杉一道离开,就见系着半截围裙的南楚柳大喊抓贼,二人当即循声赶去。
只见所谓的贼正取下套在身上的网,若无其事地拿过一边的黄瓜,咔嚓就是一口,含糊不清地抱怨,“你们这个防盗系统实在太弱,院子里放着这么多重要案卷,结果竟不在墙上设任何机关。愚蠢,愚蠢至极啊。”
南楚杉同萧卫对望一眼,均做好抓捕架势,那贼人即刻朝后退了两步,一跃上了房梁,大笑着俯视众人,“别挣扎了,向来只有我主动投案的份。”
萧予戈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阁下真是好胆量。”
那贼人又是一阵大笑,“想必你就是新任的县太爷萧予戈萧大人罢?若我向你报案,你可愿审理?”
“只要你敢报,本官就敢审。”
南楚杉眯了眯眼,“你的腿怎么了?”萧予戈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小滩暗红色的渍迹,那贼人道:“区区小伤,理它作甚?萧大人,君子不妄语,此话当真?”
“于本官而言,确为真。”
男子轻笑,“不日内我会前去县衙拜访,届时希望大人还能记得自己的承诺。”言罢,他朝上一跃,撞破瓦片逃离。
“追!”南楚杉大喝。
萧予戈抓住她胳膊,“萧卫也回来。”南楚枫饶有兴致地打量萧予戈,“大人就这样纵虎归山了么?”
“楚柳已去追踪。”南楚杉微讶道。
一炷香后,南楚柳垂头丧气归来,一见着她的模样,众人不再多问,各自散去。
临近大门时,南楚杉瞥一眼房顶上一纵即逝的青影,“大人方才是在演戏?”
“师爷不也是?”
“原先并未想到这层,”南楚杉回忆,“只是想到在这几个案子中,大人不曾干涉我的任何行动,今日却阻止我追赶那贼人,故得此论。”
萧予戈道:“若是逼得太近,恐怕什么都得不到。”
同萧卫和南楚柳嘱咐好睡前关紧门窗后,南楚杉快步走到街上,萧予戈正抬头望被云雾遮蔽的弦月,问道:“师爷觉着他会告诉本官何事?”
“近日城外似有邪物作祟,大抵他是想来报告这件事罢。”
“或许如此。”
隔日。
南楚枫来送郊外山泉的调查报告,萧予戈倒不急着翻看,只将信件搁在手边,请南楚枫先坐下喝茶吃糕饼。约摸半刻后,他这才起身在客人对面落座,抱歉道:“劳南大哥久等。”
“你刻意挑楚杉不在的时候将我留下,是担心她会为我圆场?”南楚枫咽下手头最后一口红糖糕,如是笑问。
萧予戈轻吹杯面,“即便南师爷在场,我也会留你。”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我非官场人,吃不惯迂回。”南楚枫唇上挂笑,目光却尖利得犹如寒刃。
“你是本官离京时路上遇到的蒙面人罢?”
南楚枫问:“大人为何有这样的猜想?”
“杨琦的画中人并非杨父好友,而是变装后的你。你刻意令他二人闹出矛盾,对簿公堂,为的只是让本官调出那方墨汁。本官的猜想可是有误?”
“大人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多此一问?”南楚枫往嘴里送进一口茶,遗憾道:“茶是好茶,可惜配的却不是好水。”
“南大哥,我可以相信你么?”
“信任与否,当由大人的心来定夺。”
南楚枫前脚刚走,南楚杉就抱着一怀案卷归来,依着年份大小往书柜排列时问道:“山泉一事,大人可有眉目?”
“既然城中吃用的水大都来自山泉,何以县衙的厨房不受影响?”
“县衙的水皆是由专人运送而来,自然无需依靠山泉。大人怎么忽然在意这个?”
萧予戈放下调查报告,偏头去瞧井然有序的架子,“若能娶师爷为妻,此人定然门楣有光。”
“大人避重就轻。”
萧予戈将注意力放回案牍,“疏通山泉所用的工人是县里聘请的民工么?”
“确为官府聘用,但却是州长大人签署的聘书。”
“倒是与本官了解的大相径庭。那工钱也是由州府支出?”
南楚杉手指停了停,有些无奈道:“在何处修建工程,就由何处的县衙算计工钱。”
“这又与本官知晓的不同。”
“只能说各地有各地的规矩,不可一概而论。”
这样的规矩倒是有点奇怪。萧予戈心想。
作者有话要说:寻常百姓家中无“门楣”一说,只有朝廷官吏所居住的官邸才能标示“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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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兄难弟
是日,萧予戈判完案子朝卧房行进,正见南楚杉自院外小径路过,怀里鼓囊囊的,连着脸和手都有些脏污。
“南师爷这是到外头滚泥坑了么?”萧予戈含笑询问。
南楚杉身子一颤,赶忙半弯身问好,“方才的案子,大人如何断决?”
“依着律法,判了七日牢期。”
“倒是可取。”说话间,南楚杉怀里的‘包袱’似乎动了动,她又是一个颔首,“若大人无事,我便先去整理案卷。”
“师爷是捡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回来么?”萧予戈走到她身前,那‘包袱’好像感应到什么,又是一阵轻轻颤抖,不留神将身上的花布拱开了些,露出脏兮兮的头和耳朵。
萧予戈眯了眯眼,“哪来的猫?”
“这几日总在后门叫唤,楚柳问了全镇百姓,无一家遗失。”
“所以师爷便带它入县衙来了?”
南楚杉回道,“只带它来吃点饭,届时自会抱回家。”
“且先去整理一番罢。”
送空碟进厨房时,萧予戈偶然瞥见南楚杉正挽起衣袖坐在院子里为小猫洗澡,猫毛湿嗒嗒地贴在脑袋上,眼睛却是黑亮,有意无意地往萧予戈的所在扫来。
待萧予戈搁好托盘出来,小猫已舒舒服服地团在南楚杉腿上享受棉布的柔软,时不时冒出几声绵绵的叫唤。
“本官建议,还是将它养在县衙里的好。”
南楚杉与猫一道转头,皆是惊诧,“大人不介意?”
“本官介意的是,师爷或许会因心系家中小猫而怠慢公务。”
“大人多虑了。”小猫圆睁着眼睛,像是代替主人表达眼下的心绪。
萧予戈道:“本官并非不信任南师爷,只是人一旦心中多了记挂,便不会再像过往那般潇洒。”
“其实我捡它回来还有另一层缘由。”南楚杉起身将猫抱到萧予戈面前,小心翼翼地举起小猫的后爪,“大人对此可有印象?”
萧予戈盯着上头小拇指盖大小的朱红色肖似火焰印记,好一会儿才道:“的确有点眼熟。”
“只可惜大哥这几日与萧卫出门办事,不然可寻求他的帮助。”南楚杉放下后爪,重新把猫裹在棉布里,“瞧着像是某个江湖组织的标志。”
“且先为它安排个住处罢,至于印记的事,待南大哥回来,应当能得分晓。”
“多谢大人。”
傍晚时分,萧予戈捏着一根黄瓜条逗弄小猫,小猫抬爪往脸上抹了几下,轻轻地喵了两声。
“既然你总爱喵喵叫,本官便唤你‘小喵’罢。”
南楚杉蹙眉,目光自账本处抽出,说道:“它爱啃小肉干,我原想着就为它取这个名字。”
“小肉干?”萧予戈将这个名字含在唇间来回几次,“倒是有趣。”言罢,又将黄瓜条往它眼前晃了几下,认真地说:“小肉干,日后你就与本官住在一处。有本官一口面,绝不少你一口汤。”
南楚杉忍俊不禁。
桌上公文约摸还剩一半时,衙役来报有人击鼓。萧予戈摸了摸小猫的头,嘱咐它好生看屋后更衣上堂。
堂下跪着两个男人,单看衣着打扮像是官雇佣工。萧予戈照例问了名姓和籍贯,一人叫史刚,白石桥镇住民,一人叫游选,百铃村人士,皆随工头前来疏通郊外山泉。
萧予戈又问:“可有状纸?”
二人对视,史刚道:“还要这个东西吗?我们那儿的县太爷可不兴这个。”游选应和,“我们那儿的也是,听说都是先给报案人来个十大板,要是还能说话,县太爷才会升堂。”
萧予戈道:“既无状纸,便要将你们击鼓的来龙去脉道个仔细,好让本官的师爷做堂录。”
史刚和游选争辩好一会儿,最终以猜拳的形式定下叙述者。
“大人,师爷,我叫......”
“不对不对,你应该说草民。”
萧予戈道:“称谓随意,你依着自己喜好来便是。”
“那我就继续了。我叫史刚,跟我这位兄弟都是被州长大人派来做活的,但是就在三天前,我们两个人一起撞邪了。”
“撞邪?”萧予戈与南楚杉快速交换一个眼神,“在何处?”
“就在泉水的上游。我们这回除了要清除水里的积石淤泥,还要帮着种植树木,以挡下一场大雨的侵袭。那天我跟游选恰好被安排在一组,要到山上种树,我负责搬树,游选负责拿工具,大人你是不知道那个山路有多难走,我不留神跌过两次,险些折了树根。”
“本官得空会去走一遭,眼下还是先谈你们撞邪的经过罢。”
史刚连连点头,竖起大拇指,“大人不但生得俊俏,说话做事也教人如沐春风,诶,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的。”
得到身边人肯定的回答后,他继续道:“日后定然会是位青天好官。”
gu903();萧予戈摇头轻笑,“史兄弟,公堂之上还是少说些吹捧的话语,不然容易落得个阿谀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