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泠的心,因为贺清之而揪紧。
直到那个身影渐渐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那一刻唐晚泠只觉得眼眸酸涩,湿润很快令她本就水漾的双瞳更为晶莹。
怕太后察觉,唐晚泠垂下眉眼,状似羞涩。
哪知,太后可是个老人精了,她见过太多的年轻男女,女子对男子有情她是一瞧便瞧出来了。
想不到冀王这个二公子即便是残了身子,都有这般魅力。
这让太后忍不住打量起当年她心中下意识排斥的孩子。
清湛公子,人如其名。
一袭月白衣衫令他整个人清澈如水,墨发随意束起,有些恣意又有些随性。
虽然身处轮椅之中,可身姿笔挺犹如翠竹,自有一股不染俗世之气。
再细看他的眉眼,虽说是神情淡然,可双眸之中一派镇静,却是常年身居上位才会累计的气质。
太后心中不免赞叹,想当年那个孩子,遭逢巨变竟然还有此际遇,着实是得天眷顾。
如今看着他,那眉眼更像先皇了。
就连那如霜雪临身一般的寒梅傲意都是那般相似。
“臣,参见陛下,太后。”贺清之抱拳,微微俯身行礼,接着才对平凉王微微颔首。
“璟瑄快免礼,朕说过,你身子不便,就不用管这些繁文缛节了。”
贺清之微微垂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他手中轻轻握着膝头的金丝羊绒毯道:“臣,感恩陛下,多谢陛下赏赐。”
“好呀,就知道谢陛下,就不知道谢谢哀家了。”太后忍不住插嘴道,“那张毯子,可是陛下从哀家这里搜刮去的。”
贺清之一听,立刻道:“臣不知,臣有罪。”
“好了好了,母后,你就别为难璟瑄了。”昭仁皇帝说完,又对李德道,“小德子,将璟瑄推过来些。”
李德行了礼,立刻将贺清之的轮椅推进了不少,紧挨着昭仁皇帝下方的台阶边沿。
距离近了,太后更能清晰地看见清湛公子的容貌,着就不免令她有些开始追溯往昔了。
见太后深思的模样,贺清之也在琢磨,何时开口最为合适。
他今日的目的,便是将昭仁皇帝多年没有子嗣之事的症结点出。
看了有一会,太后才开口道:“璟瑄,你对哀家说老实话,你救了泠儿,可想过要娶她为妻?”
太后突来的提问,不仅让贺清之一愣。
连唐晚泠都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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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048
048
太后的问题,一时间令贺清之有些默然。
就连平凉王的心都不由得揪紧了,贺清之的身体状况他很清楚,就在不久之前,他甚至差一点就告诉了唐晚泠真相。
可唐晚泠听完,起初是吃惊,而后免不了因为羞涩垂下了眉眼。
良久,太后的寝殿内除了呼吸声,便没有其他的声音。
贺清之的双手握紧了膝头,他没想到,机会来的那么快。只不过,他此刻所说出的真相,只怕会伤了唐晚泠的心。
这让他心中免不了有一丝不忍。
但,贺清之深知机会难得。
而且,这本就是事实,他早晚要让唐晚泠明白,他与其他男子究竟有何不同。
所以,当贺清之再次抬头注视着太后时,他斩钉截铁说道:“臣,心仪泠儿,若能娶她为妻,定会护她一世喜乐。”
唐晚泠知道,贺清之心中有自己,可她却没想到,平日里儒雅内敛,向来很含蓄的贺清之竟然会如此直白,这让她心中又惊又喜,忍不住抬起头去看贺清之。
贺清之的告白,就连昭仁皇帝都停下了手中饮茶的动作。
昭仁皇帝很意外,他没想到即便身子残了,贺清之竟然没有丝毫怯弱,他不是活不了多久了吗?
他如何能护住那品貌都极为出色的女子呢?
到此刻,昭仁皇帝似乎明白了,这清湛公子之所以同意平凉王的要求,任由平凉王收唐晚泠为义女,只怕就是为了断了自己想纳妃的念头吧。
“当真能护泠儿一世喜乐?”太后偏着头,看了清湛公子之后又看了看唐晚泠。
果然是极为般配的一对,哪怕此刻的清湛公子已无法站立,可爱那风姿却依旧芝兰玉树令人歆羡。
但,方才昭仁皇帝来时,确实与她说过,这清湛公子不仅不良于行,还身患不治之症,命不久矣。
他就不怕,有一日他的死会让唐晚泠肝肠寸断?
“千真万确,无论多少艰难险阻,臣初心不改。”
贺清之的话语在唐晚泠的心湖上搅起一片波澜,那日她自言自语的问话,今日贺清之给了她一个答复。
他想娶她。
一直未曾改变。
“好,就冲你这句话,哀家便替你们做了这个主。”
太后这话,显然就是要赐婚,这让唐晚泠又局促又有些期待。
就在平凉王内心要松了一口气时,贺清之却开口了。
“启禀太后,臣尚有一要事,当需让太后与王爷知晓。”
听贺清之那么说,太后心中狐疑地点了点头。
“臣虽倾慕泠儿,可却不得不让太后与王爷知晓这件事,如今泠儿贵为王爷之女,太后便是其祖母,臣不敢隐瞒。”
平凉王已经知道,贺清之会说什么:“璟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贺清之再一次握紧双拳,随后视线落在唐晚泠身上。
他原有想过,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唐晚泠,却没想到如今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要说出自己早已是废人的事实。
可眼下,他不能人道的事实却是最好激发太后揣测昭仁皇帝至今未能诞下麟儿的契机。
“臣瘫痪多年,早已不似寻常男子。”贺清之说道这里,顿了顿,想要给唐晚泠一个缓冲,“古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臣有罪。”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唐晚泠懂这句话。
原来,早前不管是医老还是平凉王话中都蕴含着这层意思。
她的阿湛始终不曾开口许诺,便是这个原因。
他伤了身子,已经不是寻常男子了。
贺清之不仅仅是不能行走,更不能……
“这,你是说你……”太后欲言又止,看了看身边的亲儿子。
昭仁皇帝虽然没有这方面问题,可却始终没让任何嫔妃有孕,莫不是因为清湛公子的事情,惹怒了上天?
这是造孽了?
这一刻,太后哪里还管清湛公子能不能人道了,她心中最在意当然是昭仁皇帝的皇位谁来继承。
以至于,太后都忽略了,清湛公子这句话是在暗指昭仁皇帝不孝的事实。
毕竟,若是孝顺的儿子,又如何会男女通吃?
这妥妥就是在□□宫闱!
见太后注视着自己,贺清之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道:“臣不能人道,若是陛下不信,可传御医前来当场诊治”
说完,贺清之便垂下了头。
那一句“当场诊治”即便说得再轻,也入了唐晚泠的耳中,刺痛了她的心。
这就让贺清之不舍看到唐晚泠的神情,他不知如何面对心中最在意的女子。
她会怨他,恨他吗?
在她心仪了自己之后,在他承诺娶她之后,却给了她晴天霹雳的打击。
听贺清之那么说,昭仁皇帝也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太后,母子之间似乎有了相同的想法。
一时的沉默,让寝殿之内突然安静到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唐晚泠看向贺清之,此刻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
她想告诉他,她知道,她隐约之间便已经知道他的不同。
她想告诉贺清之,她不介意。
一点都不介意!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更没有人一生顺遂,人生的遗憾总在不经意间发生,对她来说能与贺清之相伴,便于愿足矣了。
然而,在这太后的寝殿之中,唐晚泠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太后的神情显然已经不在贺清之能不能娶自己这件事上。
好一会,还是太后开口道:“慧儿,让他们都下去,不要前来打扰。”
太后身边的宫婢立刻行礼,接着带着一众宫婢太监离开了寝殿。
贺清之见状同时看向了平凉王,后者立刻便理解了。
“母后,时辰也不早了,儿臣带泠儿先回府,若是母后喜欢,随时可以召见泠儿。”
太后点了点头,他们接下来要谈论的问题,唐晚泠在确实不太方便。
毕竟,她不过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
至于唐晚泠和赵璟瑄的婚事,也不急在一时,待她及笄之后再议也不迟。
唐晚泠多舍不得离开,她知道,贺清之说出这样的事实,需要多大的决心。
她已经看到他因为这句话令脸色更为苍白,他紧握的拳头骨节分明,连手背上的筋络都清晰可见。
他心中定然很难受。
贺清之一定还很担心自己,担心她不能释怀,甚至于不能接受残缺的他。
何况,她的阿湛还在仇人眼前剖开自己的伤口,他的心是何等的疼痛。
可她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任何宽慰的话语,甚至想抱一抱来安抚他都做不到。
听平凉王要离开,贺清之才开口道:“恭送王爷。”
“国师免礼,泠儿随父王离开。”
唐晚泠点了点头,立刻行了大礼,接着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不一会,太后寝殿内就剩下了贺清之与昭仁皇帝母子二人。
相对无言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最后,还是太后先开了口,只是语气带着一丝探究道:“璟瑄,你可是责怪哀家了。当年若不是哀家质疑你父王,也不会让你父王迫不得已选择送你入宫。”
贺清之抬起头,他的视线从太后再到昭仁皇帝。
酝酿了有一会,才缓缓说道:“若说心中无怨,那便是妄言。”
贺清之那么一说,昭仁皇帝母子二人眉峰忍不住凝结了。
如今,昭仁皇帝已经册封了清湛公子为当朝国师,满朝文武皆是证人,很显然是不可能收回成命。
但,假如清湛公子心中带着怨恨,那他们不是将一个麻烦放在自己身边了?
瞧那对母子的神情,贺清之瞬间心里舒坦了不少,他是有怨,却不至于再像上一世那么复仇。
因为,他明白即便报了仇,也换不回什么。
如今,他更在意那些至亲至爱的人,能安排好他们的未来,让他们余生平安顺遂,那他便于愿足矣。
重生而回,上天就是给他这个机会来弥补吧。
只不过,不走上一世的老路,他也不会让这对母子顺心如意。
“陛下,臣心中有怨,才是情理之中。”
“噢,莫非你怨恨朕与母后还怨恨对了?”
贺清之抱拳行礼,接着恭恭敬敬道:“陛下误会臣的意思了。”
“你且说说,你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太后忍不住问道。
“回太后的话,臣的大好年华都因入宫而毁于一旦,如何不恨?”贺清之微微扬起头,眼神透着灼热的恨意。
这种恨意就像是烈火一样,不断舔舐着所有可以接触到的东西。
似乎要用尽一切力量,将周围一切焚毁。
此刻的贺清之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方才的彬彬有礼不复存在了。
“陛下,您教教臣,如何不恨?”贺清之一字一句,重重地敲击在昭仁皇帝心上。
就连太后也为之震撼,是啊……
如何不恨?
原本有着惊世之才的少年,却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入宫为质。
他是端着为家族为父母兄弟牺牲的决心而来。
是做好了被欺辱,被压迫的准备。
可他从未想过,经此而改变人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朕……朕也没想过要……”昭仁皇帝话还没说完,贺清之便又接着说了。
他仿佛陷入了那一段生命中最为低落的时期。
他的绝望和忐忑弥漫在整个寝殿之中。
“入宫之初,臣心中好奇且忐忑,心知身负使命,却抛不下骨子里那份傲气,那时的臣虽然年少,却深知陛下就是天这个道理,所以臣从不曾有过不臣之心。”
昭仁皇帝本就于心有愧,当年他听信谗言,认为年少的赵璟瑄意图刺杀他。
这是冀王的阴谋,故此他才将那有着惊世之才的少年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
以此来震慑冀王,让他们不敢妄动。
“臣自小便随舅舅习武,是希望有朝一日为我大辕国效犬马之力的。”贺清之说道这,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接着用双手握住了双膝,垂下眼眸道,“可如今,臣连下跪叩头也做不到了。”
听贺清之那么说,太后也是心中不忍,她也看得出昭仁皇帝此刻愧疚多于不安,于是便对昭仁皇帝微微点了点头。
如今,清湛公子愿意说出这些,证明一切是可以转圜的。
“朕也是心急了,当年你不过十二岁,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朕本也不该斤斤计较,不然……你也不会……”昭仁皇帝站起身,愤愤道,“都是葛福,若不是他的谗言蛊惑,朕断不会任由他这般对你。”
“陛下臣,臣虽残了身躯,心中有所遗憾,可却因此明白了许多道理。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以国为先,如今臣自当以国为先,断不能成为那覆国灭家的罪人。”
贺清之抬起头,注视着昭仁皇帝,此刻他的神情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
“陛下,臣可以不报仇,却不能不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909:20:27~2020-05-3011:2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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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049
一句不能不恨,让昭仁皇帝母子的心顿时揪紧了。
两人同时看向清湛公子,当真是心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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