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姐姐就教她不要认命、不要听外界那些混账话,湛桐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说够了没?”
见不惯她不肯服输的倔强劲,湛枫扭头提起湛榆:“你还不知道吧,姐姐受伤了,啧,伤得可严重了。”
“你说什么?姐姐怎么会受伤?!”
“呵,不告诉你,有本事你去问爷爷,去问爸爸呀。”看她没了之前的威风,湛枫大笑着扬长而去。
腿一瘸一拐的,是之前崔溯扔他出门时磕在地上弄出的擦伤。
透露了湛榆受伤的消息,走了没多远,他停下脚步:“拿块石头过来。”
家仆没多问,少爷自幼被他看大,人心都是偏的,就像秋姨的心偏向大小姐,他的心,当然偏向少爷。
大大小小的石块找来,湛枫沉着眼从里面翻出一块不大不小的,鼓足胆气,想到做这事会引发的后果,他眼睛不眨地扬手拿着石头砸在自己膝盖!
“——少爷!”
先前被擦伤的伤口雪上加霜,湛枫面色发白,提点道:“我好心探望姐姐,姐姐不认我这个弟弟,更执意不肯回家,反纵容外人欺负我,见了爷爷,知道怎么说吧?”
家仆叹了口气,姐弟本是同根生,为什么非要闹得水火不容?
他垂手道:“知道了,少爷放心。”
湛枫重新笑得天真:“走吧,扶我去见爸妈。姐姐生性淡然,我偏要搅乱她的心!”
年纪轻轻,心思狠辣成这样,着实少见。
比不起大房、二房,三房就一个儿子,说是金疙瘩也不为过。还没进门,湛枫疼得哀嚎不断。
梳妆准备参加豪门晚宴的三夫人,听到外面闹出的响动,从房门走出来,见了湛枫,先是惊得扯了一嗓子:“这是怎么了?”
“又闹什么呢?”西装革履的湛三少拧着眉踩着锃亮的皮鞋停在门口。
三夫人赶紧催他过来,急声道:“还问呢,咱们儿子受伤了!”
受伤了?湛云游戏花丛,也不知是不是来自老天的惩罚,生了湛枫后他愣是生不出第二个儿子。
湛枫受伤这事他还是很在意的。
血从裤腿渗出来,湛云眼神幽深,问家仆:“怎么伤的?”
家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湛枫把握好时机,一半是演的,一半真疼,他苦着张脸:“能怎么伤的?是姐姐的朋友打的!我好意关心姐姐,姐姐不仅不领情,还……”
“太过分了,她真是翅膀硬了不知天高地厚!”三夫人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明艳的妆容带出一分狠厉。
提到长女,湛云心情一落千丈:“没事关心她做什么?这个逆女!”
他痛骂一声。
湛枫疼得在三夫人怀里撒娇:“还不是为了讨爷爷欢心,爷爷开心了,对爸妈就不用那么疾言厉色了……”
有什么比儿子懂事更让人欣慰的?可就是这么懂事的儿子,还有人冷着心肠欺负他!
她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好孩子,爸爸妈妈知道你心地善良。放心,妈妈会替讨回公道。”
湛枫被下人带去上药。
三夫人看了老公一眼,火气再也压不住:“这个逆女,看我不好好骂醒她,那是她弟弟,她怎么能帮着外人?”
湛云跟着她进了房门,眼瞅着她用老宅的座机拨通电话,面上漠然,无动于衷。
……
晚饭时间,崔溯盛了一小碗菌汤放到她手边:“姐姐记得喝汤。”
“嗯,谢谢阿溯。”
崔溯眉眼弯弯:“姐姐为什么要和我这么客气?我对姐姐做的,都是心甘情愿。”
同住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就差同寝了。看着她明媚的笑脸,湛榆不禁感叹世事变幻,你永远无法猜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至少,在雨巷遇到阿溯的那刻,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挖空心思地想把人留在身边。
作为‘被阿溯保护’的谢礼,湛榆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营养的晚餐。
味道不重要,只要是姐姐做的,崔溯不挑。她明白心意可贵的道理。
吃过晚饭,拒绝了她的帮忙,湛榆跑去厨房刷碗。
优美的音乐缓缓流淌,气氛正好。
放在沙发的手机突然来了通电话,看着手机的来电显示,崔溯在征得湛榆许可后,按了接通键。
电话接通的时候,三夫人积蓄的火气已经到达顶峰,炮仗般的字眼抖落出来,炸得崔溯有一晃失神。
害怕惊动姐姐,她按着话筒,防止那些污言秽语从里面钻出来,坏了今晚营造的情调。
对面的人喋喋不休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缓过神来,崔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骂了。
有多少年没被骂过了?
除了八岁那年,崔誉喝醉酒发酒疯骂了她一句养不熟的狼崽子,身为崔家长房嫡女,崔溯始终屹立在金字塔顶尖。
细数之下,还真没几个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这女人好大的胆!
定睛望着那串电话号码,她眼睛微眯:这人敢骂她的阿榆姐姐,真是不可理喻!
听了这么久她大概听明白了,定是湛枫那阴险小子回到奉北在女人面前上了眼药。
耳边传来没休止且越来越恶毒的话,崔溯今晚的好心情全没了。有一对这样不负责任不分青红皂白的父母,姐姐过的都什么日子?人都搬出了奉北,还没个清净!
三夫人骂得口干舌燥,以往都是她骂累了女儿才肯开口。这回对面却一直没回应。
“逆女!你给我说话!”
崔溯嗤了一声,握着手机冷笑:“湛三夫人好大的威风。”
“你不是湛榆,你是谁?”
“我能是谁?”
“我知道了,是你弄伤了我家枫枫!”
“三夫人过奖了。”
她说话做事干脆利落,翻脸比翻书快:“不好意思,三夫人。刚才的通话我已经录音了,您放心,我会如实发送到湛爷爷邮箱,顺便让他老人家欣赏一下,您是如何做母亲的。”
“哎?等等!你——”
掐断通话,崔溯低沉着眉深呼一口气,抬头,便见湛榆系着围裙站在不远处发呆。
想到刚才三夫人气焰朝天的情景,想到那些伤人的言语,她罕见地踌躇起来:“阿榆姐姐……你、你都听到了?”
“听不到,猜也能猜到。”回过神来,湛榆抿着唇垂眸沉吟,她低估了湛枫的心机,没想到母亲会打电话过来。
怕她胡思乱想或者尴尬难堪,崔溯刚要准备开解她,没想到湛榆很快自愈,她面带笑意:“这次……又被阿溯保护了呢。”
话在嘴边,再说下去难免显得矫情,咽下那些不必要的安慰,崔溯扬眉:“是呀,所以姐姐还要谢我吗?”
“嗯……”随手解了围裙扔在沙发,湛榆一步步朝她走去:“和阿溯道谢未免太生分,这次不想道谢,想……占阿溯便宜。”
“怎么占?”
“这样占。”
顺着她手上的力道,崔溯配合地微微仰头,一个柔柔的吻虔诚地落在唇角。
湛榆眼睛里有光,问:“行吗?”
“姐姐亲都亲了还要问行吗,不是摆明了欺负人?”
抱着她,崔溯心里甜滋滋的,红唇微张,要说的话没吐出来,铃声再度响起。
她身子一僵,暗恼有人在这时候打电话来,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臂。
怕她不开心,湛榆悄悄攥了攥她的纤纤玉指。崔溯瞬时转怒为喜:“好了,姐姐接电话吧。”
“嗯。”看了眼手机来电,湛榆告诉她:“是阿桐打来的。”
湛桐?
就是那个对姐姐生出不轨心思的血亲妹妹?
电话一头私生女们围坐在一起,湛桐抱着手机眼泪不要钱地往外流:
“姐姐,你伤的是不是很严重?我听湛枫说了,他话里话外暗示地可惨了……姐姐你到底有没有事?烫伤好疼的!”
“放宽心,我没什么大碍,别听湛枫的,他在骗你。”
熟悉的嗓音通过话筒传过来,湛桐又想哭了。
顶级豪门的湛家从老一辈就非常讲究嫡庶,庶子尚且不受待见,更别说没名没分的私生女。私生女不上主桌,是湛家延续已久的规定。
那晚冬姨打电话过去,湛桐她们并不知道姐姐受伤一事。如今从湛枫嘴里得知,担忧在所难免。
姐姐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果断地要人命。她说在结婚前不见湛桐,湛桐就没理由出现在她面前。
若是贸然去了,恐怕连姐妹都做不成。
从眼眶溜出来的泪,得有一半是因着愧疚自责和难过。
如果不是她对姐姐动了绮思,克制不住在姐姐面前暴露了心事,姐姐不至于躲着她、冷着她。
她哭得惨,一旁支楞着耳朵探听消息的湛槿担忧地捏了捏手指,以为湛榆出了多大的事。
女孩子们在这个家里得到的唯一关爱皆来自长姐,长姐受伤,不知具体如何,见不到面,总是惹人惆怅。
湛榆在电话里好生安抚妹妹崩溃的情绪。
坐在沙发,听着姐姐耐心劝导,崔溯心绪百转,一会醋意冒上来,一会又因为有个极好的姐姐感到骄傲。
姐姐……刚才亲她了呢!
姐姐对谁都称得上温柔,可姐姐只会情不自禁地亲她。
虽然亲的是唇角,但姐姐看向她时眼睛裹着情.欲,这就是最大的分别。
一通电话打了将近二十分钟,崔溯乖巧地等着。
“好了,阿桐。”
电话一端,湛桐止了泪:“姐姐,你真的没事吗?”
湛榆换了只手拿手机,挨着崔溯在沙发坐下:“骗你做什么?我是你姐姐,当然会好好照顾自己,把心放肚子里吧。”
“好的。”湛桐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仔细想想竟是说什么都不合适。
一旁的湛珊和在暮城的姐姐寒暄几句,顺便向姐姐转达了哑巴妹妹的问候。
谈话到了尾声,湛珊把手机递给湛槿,湛槿哼了声,没接。
“那就不打扰姐姐了,姐姐,我们都很想你,下次你来奉北,一定记得提前告诉我们呀。”
“会的。”
“那……姐姐再见?”
“再见。”
通话结束,显示时长二十五分钟。盯着手机看了会,她感慨良多。
从相册里翻出妹妹们的照片——容颜稚嫩的湛乔,爱笑爱闹的湛桐,平时喜欢臭着脸的湛槿,还有腿脚不方便长发齐腰的湛珊。
“阿溯你看,这就是我的妹妹们。哪怕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我和她们,比我和弟弟的关系还要好一些。”
和她肩挨着肩,崔溯歪头看过去。
那天去奉北湛家老宅,她听到了一些话,看到了一些事,不由疑惑,张嘴问了出来。
“湛桐对姐姐羡慕嫉妒,时好时坏。湛槿心眼最多,一心想踩着姐姐上位搏一个大好前途,都这样了,姐姐为什么还纵着她们?”
没想到她心思这么通透,湛榆温声解释:“阿桐出生在从小缺□□,先被生母遗弃,再被爸爸无视。
爷爷不喜欢来历不正的孙女,从小到大,家里对她最好的就是我。她对我,更多的是孺慕和依赖。”
“姐姐的心看来还是向着她。”崔溯清楚的很,湛桐对姐姐的感情不止那么简单。
湛榆温柔地揽着她肩膀:“至于湛槿,她只是苦日子过够了,人生在世,如果有选择,谁想无名无份地活着?
她想要争取,想踩着我上位,至少证明她懂得追求。阿溯是没见过我另外一个妹妹,如果见了她,你就晓得阿瑾其实也没有很糟糕了。”
“那个妹妹更糟糕?”
“反正我不喜欢。”
“能让姐姐说出不喜欢,那她肯定糟糕透顶了。”
“你呀……”湛榆宠溺地点了点她额头。
奉北老宅,湛桐忧心忡忡地坐那不动。
湛槿撇了撇嘴:“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是她伤得很厉害吗?她人缘那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小心把热水泼到她手臂?”
“你不是不关心她吗?”
“谁说我关心她了?”
女孩子们一副‘你睁眼说瞎话’的表情,湛槿别别扭扭地身子侧过去:
“我想踩着她上位和偶尔关心她并没有冲突,倒是你,你不是最喜欢她吗?她受伤了,你就光打电话慰问两声?”
“我能怎么办?姐姐不愿见我。”她心里堵得慌,不想多说。
小哑巴湛乔扯了扯她衣袖,对着她甜甜地笑了笑。
无声的安慰。
是夜,湛家三房主屋的灯还亮着。
三夫人气得咬牙切齿:“她敢威胁我,你听到没有,那个丫头片子敢威胁我!”
湛云烦躁地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衬得他一脸不快:“你说的那个丫头片子,是崔家长房嫡女。”
一句崔家,堵得三夫人怨气无处发。
想到崔溯冷声威胁她的那些话,她指尖生凉:“那她不会真把录音发给老爷子吧?”
湛云也在担心这事。
他在湛家一不受老爷子喜欢,二没接管家族生意,含金量远比不得崔家那位有资格参加继承权争夺的嫡孙女。
“要不要再给那逆女回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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