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见礼落座之后,梁王敛目喝茶,田盛皮笑肉不笑地道:“梁王殿下与咱家得了皇上的吩咐,来规劝杨阁老几句。”
“规劝?”杨阁老心知不妙,变了脸色。
田盛正色道:“皇上说了,杨家、赵家闹得实在不像样子,为何不早些了结此事?杨老夫人的确是失了清白才自尽的,既然如此,何不应下赵家的亲事,早些还杨老夫人一份清静。如此一来,也算是你们对老夫人的一份孝心。”
站在一旁的杨素衣闻言,惊诧地望着田盛,又望向梁王。
梁王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杨家旁人反应与她一样。
几息的工夫之后,杨素衣款步走到梁王面前,盈盈拜倒,落着泪,哀哀地望着他,“殿下,请您……”
梨花带雨的美人,凭谁见了,也会生出恻隐之心。
但梁王没有,俊朗的容颜上只有冷漠,瞥过面前的杨素衣,望向杨阁老,“次辅大人,你的仕途已到尽头,只令堂那件事,就够人笑话你一辈子。连生身母亲都护不住,朝廷还能指望你什么?
“你该做的,是给子嗣留些退路。昌恩伯再不济,也是我父皇看重之人,杨家与赵家结亲,不吃亏。
“方才,田总管说话太委婉了,我父皇有口谕,要你应下亲事,了结这场闹剧。”
他说话的时候,杨素衣一直看着他,越看就越觉得陌生。
以前也曾见过几次,那时候的他,笑容和煦,态度柔和,此刻竟是这样的不近人情。
那张俊脸在杨素衣眼中,越来越狰狞。
梁王站起身来,与田盛相形离开。
杨阁老跌坐在地,嚎啕大哭。绝望之后,对梁王陡然生恨。他竟赶在官员之前,对杨家落井下石。
傍晚,知味斋的雅间里。
蒋云初坐在书桌前,贺颜站在他身边。
东西从当铺取回来了,是一个扁方樟木匣子,打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本薄薄的手札。
蒋云初问贺颜:“我能跟你一起看么?”
“这是什么话?”贺颜不解,“要是没你解题,我也拿不到啊。”说话间,取出手札,拿在手里才发现,手札前面十多页可以翻看,余下的页数,在边缘打孔,用红丝带封了起来,丝带末端,打着十分繁复的结。
她歪了歪头,放在案上,翻开来。
第一页,用功底一般的字迹写着:三月记事其一,宫中林贵人诞下一女,封号安平,林贵人殁。
第二页写着,三月记事其二,罗家五少奶奶诞下龙凤胎,母子平安。
“这是……未卜先知?”贺颜看着蒋云初。生孩子的事,谁也说不准,手札上却是言之凿凿。
蒋云初一笑,“看起来像是。”
贺颜往下翻,发现写的全是京城官宦门第的事情,他们比较注意的只有一件事:蒋云桥下个月要纳妾,该女子姓聂,是蒋云桥发妻辛氏物色的。
两个人很是不解:纳妾是那么随便的事么?轻易就能将人迎进门?——蒋云初并没听说,先前翻账的时候,也没看到相关的支出。
能看的内容到了最后一页,上面的言语让两个人同时蹙了蹙眉:
蒋、贺需得逆天改命,方能修成正果。
所余诸事,四月方可过目,早一日窥探天机,于姻缘不利。
“这人是什么毛病?这跟说半截话有什么区别?”贺颜不满地咕哝,“神神叨叨的。不让看?偏要看。”她不信邪,要解开丝带。
蒋云初抬手阻止,“不用心急。”
贺颜颈子一梗,“你不是跟先生一样,百无禁忌么?”
蒋云初耐心地给她分析:“你刚才也说了,这人在咒我们,那么,余下记录在册的,不乏与我们两家相关的事,且是坏事居多。那我们不妨看看,三月这些事,会否应验,若多数不能,我们也不需再往下看,没必要给自己添堵。”
贺颜很不甘愿地收回手,“好、吧。”
蒋云初笑问:“东西能不能让我收着?”
“担心我偷看啊?真有可能。”贺颜点头,“是该放你这儿。”
用过饭,贺颜把手札的事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心情转为对未来的担忧。“我们晚一些回书院吧?”她说。
蒋云初说好,指了指里间,“去看看书,或者歇会儿。”
“好。”
蒋云初开始查阅信函、回信。
贺颜窝在里间的躺椅上,拥着小毯子,望着映着霞光的窗纱,道:“那个人根本已经断定我们是孽缘。”第一道谜题的答案,结合手札上的言语,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什么是孽缘?”外间的蒋云初问。
“反目成仇,生离死别之类。”贺颜仍是盯着窗纱,“你……”想问他很多话,一时却不知道怎样不失分寸地讲出口。
蒋云初将话接过去:“你想不想与我携手此生?”
“嗯?”明明是她想要他一句明白话,这会儿倒好……
幸好,下一刻,蒋云初就意识到不妥,“你还记不记得,第一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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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谈谈情(二更)
“记得。”贺颜轻声重复看过的字句,“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蒋云初缓声道出下文:“汝爱吾心,吾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他凝住她,“如果是这样,我亦情有独钟,护你一生。”
贺颜毫无喜悦,“这是什么意思?你不能直接说非我不娶么?”
蒋云初写信的笔顿了顿,语声和缓:“我最想要的是你在,你安好,其次才是与你相伴。”
贺颜赌气似的道:“我贪心,我什么都要。”情绪已经很不好了。
前后情形结合起来,那种叫人心惊的断言,让她已不能够再像以前一样,认定他们可以顺顺利利地成亲,想到了很多有情人错过彼此的逸闻。
但是没关系,她坚信,就算前路坎坷,他们携手同心,定能度过去。
她急于确定,他和自己一样,而他的言语,分明留了余地。
蒋云初放下笔,站起身,又坐回去,耐心地道:“你还小,对一些大事,不需早早做出决定。来日,你兴许会遇见更好的人。”
“也就是说,来日你也可能遇见更好的姑娘。”说到末尾,有了点儿鼻音。她想哭,而且眼泪已经到了眼底。
蒋云初并没受她情绪影响,语气温和镇定,“不会。我留的余地,是给你。”
“不稀罕。”贺颜深深呼吸着,“不能常相伴,还谈什么安好?”
“冷静点儿。”蒋云初安抚她,“哪里有始终不分离的人?”
“我可以等你。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那些。”他越是冷静,她越是惶惑,“不是早就说过,你要陪着我,一直一直陪着我。我快些长大,不再孩子气,不就行了么?”
她说不下去了,试图将泪意逼退。
蒋云初迅速将这番对话回想一遍,和缓地诉诸本意:“我若娶妻,只能是你,但你可以不嫁,我依然会等着、护着你。我是这个意思。”
他忽然发现,面对她的时候,脑子不大够用,不然怎么会把她惹到这地步?
晶莹的泪滴顺着眼角滑落,贺颜咬着唇,不吭声。
“我可以赌咒发誓。”他说。
“不用。”贺颜吸了吸鼻子,“我相信你。”
蒋云初轻轻叹息一声,商量她:“以后我们说话,你别动不动起急。没有说不明白的事情,只有断章取义引来的口角。”
“记住了。”贺颜低下头,想解释,情绪却已不受控制,眼泪又一滴滴掉下来。
蒋云初克制着没动。知道她哭了,心疼,但是,这是她需要理智地考虑将来的时候。他非她不可,却不可要求她也一样。“你好好儿想想。不用急着做什么决定。”他强调之前的意思。
贺颜置若罔闻,没来由地委屈起来,“就是要赖你一辈子,不要劳什子的余地。可你总不给我准话,对我若即若离的……”
蒋云初罕见地嘴角一抽,实在听不下去了,“我对你若即若离?”
贺颜抽噎一下,“就是若即若离,我们就算一天见八回,也不像别人那样亲昵。牵个手,都要我主动……”
蒋云初走进里间,到了她身侧,敛目看着她,心情有点儿复杂。
贺颜抬手抹一把泪,“这些也算了,平时还要防贼似的过日子,那些女公子,出色的那么多……”
蒋云初俯身,一手撑着躺椅扶手,一手的食指中指并拢,按到她唇上。
贺颜不明所以,眼泪和语声一并止住,抬眼看他。
明眸水光潋滟,睫毛上挂着细碎晶莹的水珠。
这样的一双眼睛,这样的一个女孩,承载着他所能想到的关乎美好的词句,她能让他变得安然、从容。
贺颜则发现,他眼神有些复杂。
“刚才,你在指责一只猫对一条鱼不够亲昵。”蒋云初的手移开,撑在她身侧,俊颜缓缓趋近,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流转着笑意,“说说看,我该怎样纠正这个过错?”
贺颜蹙眉,但那点儿火气很快被紧张代替。他容颜已经到了面前,呼吸相闻的距离。她搂紧毯子,有点儿磕巴了:“你、你……我是不是没说清楚?不是要你真怎么着……”
又怂了,这小妞惯会给自己挖坑。蒋云初低低地笑起来,却不带一丝揶揄,相反的,透着些许感伤。那一份赤子情怀,他明白,亦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珍惜着。
贺颜脸红了,用手推他,“起开。”
蒋云初在她身侧落座,指节敲着她脑门儿,“跟我说话,总是不带脑子。”
贺颜又推他的手,“明知道是没脑子的话,还捉弄我。”
蒋云初顺势握住她的手,再轻轻一带,人便落入他臂弯。
贺颜僵了僵,但很快放松下来,由着他将毯子扔到一旁。
这是可以的,这样很好。
蒋云初只是抱着她,轻柔地拍抚她的背。
慢慢的,贺颜心绪完全平和下来。
她把脸埋在他肩头,“阿初哥哥。”
“嗯。”
“我无理取闹了。”
他语声如春风一般温煦,“没有的事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贺颜一面思索一面说,语速很慢,“我也可以的。假如有一日,你遇见了更好的姑娘……”
“不会。”他寻到她的手,按在心口,“只有你。这一生,只有你。”
换在平时,她一定会心花怒放,可在此刻,唯有怅惘。她点了点头,“我知道。那么,万一你不能娶我,我也不会怎样,你好端端的最重要。我们活着最重要。”
“对。只要都在这尘世,就有指望。”
贺颜坐直身形,看着他。
蒋云初对上她视线。
她问他:“我笑的样子好看么?”
稍稍诧异之后,蒋云初道:“极美。”略顿了顿,又道,“最美。”
贺颜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假如没有你,我怕是再也不会笑了。只一想和你错过,已经受不了。所以,我宁愿受尽苦楚,也要和你在一起。”
蒋云初动容。他又何尝不是?失了这道璀璨的亦是唯一的阳光,生命便会陷入永夜。那是不需尝试便确信、确定的事。
他深缓地呼吸一下,语声有些沙哑,然而语气坚定:“那就不分开。”
贺颜唇角缓缓上翘,“好。”
他心里酸酸的,把她紧紧的搂进怀里,“颜颜,跟我,不用这么懂事。”
“没觉得。”贺颜老老实实地说。
他轻笑,心绪很快转为踌躇满志,既然心意相通、相同,眼下该做的,便是步步为营。
所谓逆天改命方能修成正果,他很愿意一试,竭尽全力。
眼中、心上、怀里这一朵最美的花,就该享有她所想要的最惬意的光景。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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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查明隐患(一更)
杨家姐妹热孝期间出嫁的消息,再一次引起轩然大波。
秦牧之听了,一笑置之,继续与刑部合力核实连环杀一案。
刑部尚书起先看到樊北那个样子,直怀疑秦牧之立功心切,找了个人顶罪,但随着一步步紧锣密鼓地核实,便打消了疑虑:樊北又交代出作案前后的一些破绽,诸如哪一次踩点儿被什么人看到了,哪一次得手之余也负了伤,曾去找过哪个大夫疗伤。
他说,这些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没有撒谎。
提及的人被找到,到公堂回话,苦苦回想之后,证实了樊北的说辞。如果不是樊北自己招认,他们当时并不曾起疑,这也是没在当时提供线索的原因。
刑部尚书心里踏实了,面上的笑容愈发愉悦。
秦牧之却心生困惑。一晚,他亲自到牢房,私下里与樊北聊了几句。“先前抓获你的人,没要你翔实地交代作案细节?”
樊北失明的双眼闪过惧色,“没有。”
“他如何确定你是凶手的?”
樊北缓缓低下头,“我的手法,共同点。”
习武之人的手法,是独有的记号,自然可以成为铁证。至于共同点——秦牧之吩咐道:“仔细说来。”
樊北语声低下去:“先逼我与一个人过招,应该也是犯了什么大罪的人,我伤了他。
“之后被抓起来,眼睛被蒙上了。
“没过多久,有人通过伤者看过我的手法,就开始……像是给我算命,又像是他常年监视我,什么都知道。他知道那些官员均与我家有过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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