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执年幼,手里没端住茶杯,茶水全泼在了手背上,当即就烫红了一大块,也没敢哭,疼得鼓起腮帮子往手背上吹气。
元祁就拧着他的耳朵,三踹两踹将他踹到内殿里,将人按趴在书案上,随意操起镇纸往臀腿上砸。
把小沈执打得几乎弹跳起来,可很快又被死死按住腰,半点不留情面地继续打。
到底打了多少下,沈执也记不清了。他甚至记不清元祁当时到底为什么生气,也记不清自己流了多少眼泪,更加记不清自己事后是怎么哭着求饶的。
他唯一记得很清楚的就是,他没有得到那只心心念念的兔子灯笼,连摸都没有摸到。即便后来元瑾玩腻了,随手丢给了宫人,他也没能摸到。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小十七抬手在沈执眼前挥了挥,喂?沈二哥哥?
沈执这才回过神来,略不自然道:没事,突然想起了别的,哦,这兔子灯笼很漂亮,谁帮你做的?
是皇兄帮我做的,我也觉得很好看,但我明明想要只小老虎,可皇兄非要做小兔子。小十七撇了撇嘴,略微有些嫌弃。
沈执心想,这就是被人偏宠的滋味,随时随刻都能放肆地撒娇,而不被偏宠的人,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明面上却道:皇上应该只会做这个罢。
应该吧,我不太喜欢这个,沈二哥哥,要不然送给你吧?你要不要?小十七将兔子灯笼举了起来,忽闪着大眼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喜欢的话,你就收着!
沈执语气阴冷道:我不喜欢,也不想要。
小十七不明所以,根本不知道沈执为什么变脸比翻书还要快,恰好宫人出来寻他了,于是随手将兔子灯笼放在台阶上,撒腿就跑了。
沈执兀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觉也没什么值得哭的,也没什么可委屈的,于是转身就走。都走出去一段路了,又迅速折身回来,照着台阶上的兔子灯笼,一脚狠狠踩了上去。
他还觉得远远不够,使劲用脚磨,将灯笼彻底磨成碎片,还不觉得不够,非得将这玩意儿彻底毁掉。
哎呀,我说谁家的老鼠在打洞呢,原来是沈公子啊!元殊挑开低垂的枝桠,踏着满地松针缓步上前,目光从沈执脚下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扫过,含笑道:你好似对皇室一族存在很大的偏见。
沈执面无表情地收了脚,语气生冷:下官岂敢。
元殊微微一笑:沈公子,听闻你是我们宁王府的眼线,我这个宁王世子怎么不知道?
沈执没料到元殊说话这么直接,微微愣了一下,冷硬道:下官听不懂世子所言,先行一步,告辞。
走这么急作甚?我也没有要与你为难的意思。元殊脚下一抬,将人拦住,微笑着道:上回在青楼是个意外,我就是想同沈公子开个玩笑。说起来沈公子应该好好谢谢我才是。
沈执心想,谢个鬼,谢他害自己一回府就被谢陵扒了衣服按在了书案上疯狂?
明面上冷笑道:宁王世子想消遣人,找谁不好,偏偏找我,恐怕是找错了吧。宁王府同谢家素有旧怨,天下皆知,世子针对我并不奇怪,平心而论,若是可以,我也会千方百计地针对世子,绝不留情!
元殊一愣,很快哈哈大笑,觉得沈执此人甚有意思,不仅胆子奇大,而且还不怕事儿,就连皇上都得给自己几分薄面,偏偏沈执当面就敢呛声,真的半点情面也不讲,当即就笑道:看来传闻不假,沈公子的确与众不同,看来我救你是救对了,这么妙的一个人,这么好的一身皮肉,打残了多可惜。
说着,他脚下轻挪,踏着一地松针往沈执跟前逼近,目光炯炯,仿佛将沈执当成猎物一般,要将他揉捏在鼓掌之间,就连神色都暧昧起来,轻声道:沈公子生得太绝了,每一处都长在我喜欢的点上。听闻沈公子曾经在皇上面前,是个以色侍人的宠臣,不知沈公子到底有什么精妙手段。鄙人不才,最爱眠花宿柳,也懂些其中妙处,想约沈公子切磋切磋。
沈执登时面红耳赤起来,最恨旁人拿他的容貌说事,生成这种勾人心魄的妖态,又非
他自己所能选择。他出身皇室,不受任何人的承认,已经足够憋闷委屈,现如今竟还被皇室的宗亲子弟调戏,还专门说些难以启齿的风月之事,当即就怒不可遏,抬手就要一掌打过去。
可猛然想起,自己现如今顶着谢二的名号,占了别人的身份和哥哥,怎么可以在宫里胡作非为。
元祁就巴不得他犯错,好借口将他重新按在泥窝里践踏。
正迟疑间,从侧面忽然一道劲风袭来,快得连沈执都差点反应不过来,元殊闷哼一声,忽然捂着肩膀后退三步,脸色一白,唇边立马见了血。
谢陵一手攥着沈执的手腕,将人往背后一藏,神色冷冽阴郁,冷笑道:宁王世子,本官提醒过你的罢,再敢动沈执一根毫毛,本官要你的命!
沈执大吃一惊,根本没想到谢陵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更加没想到一向冷静沉稳的中书令大人,居然当场同人剑拔弩张起来。
还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以色侍人的宠臣。
他很动容了。再结合方才元殊言语间的暗示,其实很容易想明白什么,但沈执觉得,像谢陵这种精明的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道理。
如果谢陵不愿意告诉他,定然是有些难言之隐。即便死缠烂打的追问,也问不出任何话。
元殊抬手擦拭唇边血迹,再抬脸时,眸子里划过一丝杀意:中书令大人这是为了哪般?我不过就是同沈执说了几句话而已,这都不行?
谢陵冷笑:不行。
元殊:
他讨了个没趣,又不好当众同谢陵翻脸,只好自己寻了个台阶下,正要同谢陵擦肩而过时,又笑了笑道:沈公子,方才我同你所说,句句出至肺腑,静候佳音了。
说完,赶紧退下了。
沈执惊魂未定,不知道怎么开口同谢陵解释,思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正为难迟疑间,谢陵道: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晚上哥哥设了个局,你聪明,随机应变就可以了。
沈执:
他压根摸不透谢陵设的啥局,猜想总归不是针对自己的,于是点了头。
中秋佳节,皇上肯定是要亲临观月楼露个脸的,小十七还年幼,平时在文渊殿一板一眼地坐着,已
经是极限了,像这种宫宴,吃也吃不好,玩也玩不好,最没意思了。
小十七不愿意挨着元瑾坐,小耗子一样地溜过来寻沈执,张口就问他要兔子灯笼。
沈执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地扯谎:啥灯?我没看见啊,你放哪儿了,你不知道么?
我就记得我放你那里了啊,你怎么可能没看见?小十七压低声音同沈执咬耳朵,皇兄刚问我了,我没拿出来,皇兄好似有些不高兴,你要是看见了,就还给我吧,我回去也好交差。
那恐怕不行了,兔子灯笼被沈执几脚踩得稀巴烂,粘都粘不上了,沈执有些羞愧,随手捏了块点心往小十七嘴里一塞。整个世界突然清净了。
忽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望了过来,沈执一愣,却见那宁王世子坐在对面,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沈执很不喜欢宁王世子,对天翻了个白眼,索性偏头喂小十七吃点心。
小十七生得很俊,听闻是最像先帝的孩子,沈执一直以来非常纳闷,自己同元瑾是双生子,结果两个人生得一点都不像,元瑾同元祁眉眼处还有几分相像,就连小十七都像,就单单自己不像。